里间忽然有一个人长身立起,一手挽着系酒葫芦的绳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将几枚铜钱往门口的柜台上一扔,便径自离开了。
议论声短暂地停了片刻,立时又炸开:“方才那个,可不是秦家二郎?啧,一脸的晦气!”
“他也是这里的常客啦,据说是毁了婚约又丢了官,不愿意回家呢!”
“也是,秦家男人是司徒、尚书、大将军,女人是皇后、王妃、诰命夫人,就他一个,什么也没捞着!”
坐着的那人再次讳莫如深地开口:“说不得,兴许他只是看不惯呢?秦家上上下下,没有一处是gān净的,老夫人养小郎,年轻皇后又耐不住寂寞……”
“六岁的官家,换我我也耐不住!”一人尖声笑着喊道,众人顿时大笑。
秦羁站在勾栏外的道路上,前方不远便是河岸了。秋风萧瑟,水波涌起,将寒意一层一层地递过来。但在更远处,还隐约传来钟鼓喧阗的热闹喜庆之声,他仿佛还能想象出温玖那幸福美满的神情。
朝局瞬息万变,秦家与温家之间时而剑拔弩张,时而握手言和,秦羁虽然看得分明,但却一步也不想靠近。就算为此要舍弃一些东西,譬如升官发财,譬如娇妻美眷——他都在所不惜。
他有时也会想起小时候,自己带阿束去放风筝的那一回故事。
也许就是那一回,在父母的门庭前跪了三日三夜的他,终于跪清醒了。面对一切的无可奈何,他选择了彻底的逃避。
——但是阿束,却到底还是被裹挟走了,他再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亲妹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
数日后,温玖入宫觐见。
也许这样的喜事到底令人振奋,这一个严霜清冽的早晨,秦束还特意起了个大早,让阿摇、阿援给她洗沐梳妆。
阿摇知道这一向秦束心中不畅快,有意挑些趣话来说,“婢子听闻,温小娘子其实早就喜欢上夏中书了,很久以前,他们就曾以丝帕为信,私定终身了呢!”
阿援在一旁笑道:“这又是什么市井闲言,温小娘子何等的身份,会做这样的事情?”
阿摇挤眉弄眼地道:“据说他们俩成亲的第二日,夏中书去上朝了,温小娘子就捧着那一方丝帕发痴——这都是他们家下人亲眼看见的嘛!”
阿援有意地逗她道:“我不信。温小娘子就算少女情怀,夏中书可绝不会昏头的。”
“怎么不会?”阿摇将声音更压低了,便连脸都红了,“他们成亲的当天晚上,直闹到四更过了,还没睡呢!——温小娘子还拉开帘子,要人给她倒水喝!”
阿援再也接不了这话,只能又尴尬又羞臊地笑。秦束听到这里,终于也出了声:“这样的话,可不要在外头乱传。”
阿摇忙道:“婢子省得。”
秦束想了想,倒也确实想不出那个素来端谨的温玖在新婚之夜会是怎样的表情,她未觉得这有什么可羞耻的,只是笑道:“人家是正经八百、明媒正娶的夫妇,行夫妇之道,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话一出,阿援先觉出了异样,再看向秦束,后者却没什么表情,还正兴致盎然地拣选着妆奁中的首饰。
挑了半天,挑出来一支红宝石垂璎珞的金簪,秦束拿它往发髻上比了比,笑道:“这一支是不是太老气了?”
“——娘娘!皇后娘娘!晋阳城破了——”
殿外忽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特属于宦官的既尖锐又不着力的声调:“小人奉王常侍之命禀告娘娘,黎将军的军报已经传到,由尚书省上报嘉福殿了!黎将军说、说,他还未赶到晋阳,晋阳城就已破了!”
那个huáng门宦官终于在清晨里显露了身形,却不清晰,像笼着雾,带来的也全是雾一样水淋淋黏糊糊不清不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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