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征独有的气息环绕着她,他抱着她慢慢下楼,两个人都没说话。他穿着丝棉的衬衫,光滑柔软的质地,与她的头发轻轻摩挲,其下是低沉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林念的眼泪突然就涌出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像是一根弹簧被人压到了极限,她只感觉压抑极了,委屈极了,身心俱疲,积压太久的情绪忽然决堤,哗啦啦地都流了出来。
程征不说话,静静地陪她,任这积压的情绪流淌。
绮楼下列了几部车,侍从全朝外站着,唯有一小个子半秃头的男人面朝绮楼站着。这人名叫鲁似航,是伪政府特别行动处下面的总务办主任。
在日本人没有打进来之前,鲁似航就是上海市政府里的一名小科员,汲汲营营混了十几年,头发混掉了一半,还是小科员。老婆骂他没用,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他的同期早都是处长局长了,偏怎么自己嫁了他这么个窝囊废。
日本人进了上海,鲁似航似乎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gān脆下了决心,投靠了日伪政府。老婆这时骂他不仅窝囊,还是汉jian,坚决要离婚,带着孩子走了。
鲁似航脸都不要了,老婆也跑了,这才博来了一个主任的头衔,于是比旁人更珍惜现在这么个主任的位置。
现下鲁似航见程征怀里一人下楼,小心翼翼地放进他专属座驾里。鲁似航猜测,这位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美人林小姐了。
林念的名声在上次的晚宴之后更上层楼,花边小报形容得绘声绘色,什么“迫于无奈惊艳登台”啦,“玫瑰的颜色云雀的歌喉”啦,什么“令在场日本人拜倒裙下”啦,情节曲折,令人犹如亲临。
鲁似航闲来无事,自然也是读花边小报纸的。
此时鲁似航心里酸溜溜的,暗暗鄙夷:这位新处长,说什么青年才俊,不过是色令智昏的花花公子。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从小贫贱着长大,一朝平步青云,沾了女人便离不了身。
话又说回来,这林小姐也是手段高明,能把人死死地锁在身边。程大处长方才和他说,只是上楼去和女友道个别,可他站在这都能听到林小姐哭哭啼啼的声音,好一番表演,哭完了程大处长立刻就要带着她一起走,几日也分开不得,真是狐狸jīng也没有的好本领。
鲁似航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程征毕竟是他的新长官,讨好和奉承自然是绝不可少的。等程征走过来,鲁似航才腆着一张油腻腻的笑脸迎上来——不笑怎么行,伸手不打笑脸人呐。
鲁似航上前一步,指了指车,极小声提醒:“处长,这次去杭州参加维新政府市长就职典礼和宴会,按理说是不能带女眷的呀。”
程征看了他一眼,早知会鲁似航有此一说,淡淡瞥了他一眼:“是不能,因此我提前两天出发,并没有说要先去杭州。鲁主任,这点自由,我都不能有?”他的语气并不给人特别的压迫感,但意思很明确,那言下之意是,不要报告伪政府此事。
程征这样问,那鲁主任知道自己撞在人家浓情蜜意的枪口上了,自然忙不迭点头赔罪,“这个自然有的,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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