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之日的三个月前。
德雷斯罗萨岛,王之高地,公主的房间。
德雷斯罗萨的国王手中举着酒杯,窗外的阳光透过昂贵的烈酒晃眼得潋滟。他喝下一大口烈酒,辛辣入喉,他却在想,被子弹打中的人,死的时候喉咙里会不会溢上血,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总之除了母亲,他们死的都很痛快,一个,两个,三个,他曾经在一个毫无预兆的早上以为出现了第四个。
“彭!”枪响的幻听,是谁先开的枪?枪口对准的是父亲还是弟弟?
他亲手杀了罗西南迪之后,曾经有一瞬疯狂得想回去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只是因为他在女儿身上分分明明看见了罗西南迪的影子。堂吉诃德·卡洛塔一出生他就注意到的,那样的灰色眼睛,温柔又软弱,对一切抱有可笑的善意,一直到七岁也看不出一点他想要的东西,这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爱护着周围的一切,被家族收养的其他孩子欺负也只会哭鼻子,喜欢脆弱到一下就能捏死的蝴蝶和兔子……
一个像罗西南迪一样的软弱无能的废物。
当时他就是这么想的。可他终究不会再开枪。这个孩子是她亲生的女儿,家族里的干部中不乏废物,他也可以把他们视为“家人”。
改变始于一次意外。
卡洛塔慢慢学会了他想要她会的,拥有了他想要她有的,绝对的失望又有了转机后,他不遗余力地培养着被海水淹坏之后性情大变的孩子,教她如何才能有资本恣意地在这个世界里活着如置水入瓶。
当他正义的弟弟还没把上了膛的枪对准他这个邪恶的哥哥之前,他还没对家人这种东西失望透顶,看见金发的小丫头那种对着他的笑颜,还时不时会有这是珍宝的感觉。
放纵与操纵之国的国王又吞下一口烈酒,又呋呋地自己低笑。
疯狂在蔓延,这个仿佛房间被无形的线淹没。
……有一天卡洛塔毫无预兆地离开了,和她叔叔一样:一样的失联,不知生死;一样的背叛行径;一样的不愿与他为伍。她骗过鱼人岛的军队,当了海贼,跟着草帽小子从东海一路又闯回新世界,挑衅世界政府,又接近两年的无影无踪,连他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多么能干的孩子。
他一直都在寻找被视为草帽一伙余党的卡洛塔,不是去当了海军满口狗/屁的正义,小孩子的错误依旧可以原谅。
卡洛塔在香波地的骗局让他气得够呛,但也从那狠劲中看出来了她的不平常。使用人偶的这一招只让最高干部和卡洛塔见过,他知道女儿不是真的想对他动手,她很聪明。
“呋呋呋呋…”德雷斯罗萨岛的国王低低地笑着。他向来被认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那是因为他的内心从不会轻易被人看透,这颗早已被蛛丝缠绕的心脏里流淌的全是让人感到可怖的东西。亲情对于他来说是什么,女儿对他来说是什么,其他人无从探知。
……暂时执迷不悟没关系,没有实力和脑子的一群蝼蚁根本不配和她在一起,用不着到新世界让他动手,他们就自己闯下祸散了。
多弗朗明哥喝下最后一口酒,转过身走向盖着薄毯子睡熟的,少女,少女金发,娇小,连日的高烧让她苍白近于透明,睡梦中眉头紧皱,好像在做噩梦。
国王殿下沾染了父亲和弟弟鲜血的手覆在公主的额顶,抚平了她的眉头。然后呋呋地笑。
“不要再学你叔叔了,你们可不是一类人。堂吉诃德·卡洛塔,你到家了。”
……
·
好像有很美丽虚影一闪而过,在烈火中燃烧的童话木屋化为灰烬,纯洁美丽的灵魂被枪弹暗杀,包裹着艺术品的泡泡易碎如此。
火,血,尖叫,撞击,碎片,眼睛,还有窒息的、封闭的深海。
这不过是一个混乱的梦,属于卡洛塔的。
然而她又听见枪响,先是一声。
“——彭!”
然后又是连开数枪的声音。她的心脏莫名的纠结,好痛,比刚刚面对记忆深处的梦魇还要难受。
她不禁在想,这又是什么场景?她见过的开枪的场景太多了,为什么突然梦见这一幕,是乙姬王妃被杀的那天吗?但是那只有一声的枪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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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塔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寒冷的深海之地。而是在一间拉上了厚厚窗帘的宽敞房间里,她穿着浅绿色的睡裙,躺着的大床柔软。天花板很高,但不是龙宫王国的王宫风格。
她光着脚下地拉开窗帘,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她所在的地方是这座岛的最高点,底下的景色一览无余。翠绿的森林,成片的城镇,巨大的圆形角斗场,如此真实宏大的景色,不会是在做梦。
这里是德雷斯罗萨,她见过这里的地图。在这里醒来简直比在鱼人街的海水牢笼里醒来还可怕。
恐惧在她的心脏中百转千回,她的脑海中闪过两年前对他出手的画面——成百上千的蓝色尖刺将准备拉她一把的父亲“杀死”。
但那只是个不及他实力一星半点的缠线人偶,到了德雷斯罗萨,再反抗起来,被刺穿的只可能是她。
少女灰色的瞳孔颤抖。
……
“baby-5?”她将进门的穿酒红色女仆装的女人和记忆里的蝴蝶结少女重合在一起。
baby-5显得很感动:“竟然还记得我吗?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快点先把鞋子穿上!”
baby-5一如既往地热心,卡洛塔在她的催促下穿上了鞋。原来窒息般的气氛顷刻之间消失不见,一种诡异的安稳感涌上心头。
“可以先告诉我今天是几号了吗?”
空气中还留有淡淡的酒味。
在这喝酒的人一定是多弗朗明哥,不会有别人。
baby-5回答了她今天的日期,她被运到德雷斯罗萨已经过去两天了,手背上留下了几个青紫色的针孔痕迹。大病初愈的感觉像全身浸在泡沫里,很渴很累。
不敢相信,她现在站在父亲的王国之上……他是什么态度呢……
baby-5站在那儿看卡洛塔吃饭,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笑,“baby-5?”
baby-开心到飞起:“在,小小姐!”
“……我是怎么回来的啊?”她一边吃一边问。
唔,好甜的柠檬水……
“德林杰找到你的,少主派他去鱼人岛打听你在哪里了……你以前跟的那个船出事了之后,少主就一直在找你。”baby-5屈起手指在口袋边又放弃,卡洛塔看出来她想抽烟,山治在不能忍受烟味的女士面前有时也会有这种动作。
baby-5确实谈起正事就习惯性想咬支烟,难过道:“……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真情实感的关心。她微微低头,额上碎发掩饰住神色,握住银勺子的手微微颤抖,是激烈的情感在打架。恐惧和不安渐渐褪去,但永远不会从她的心里彻底消失。
“为什么要没有打一声招呼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少主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可是一直都很想你啊!”
她小时候确实没少跟在当时是蝴蝶结少女的baby-5后面问东问西。没想到她的好感度这么多年还是这么高。
她有点食不下咽,……最讨厌的就是煽情的氛围了。
于是就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之前穿的衣服还在吗?”
“少主说扔了,大家就扔掉了。”
“…哦。”衣服的夹层里装着伙伴们和罗的生命卡。不过丢了比被多弗发现了好。
她尴尬地一咬嘴唇,问出一个愚蠢的问题试探探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