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左右,忽啦啦进来一群医生,把病床团团围住。主治医生带着各科室专家来会诊了。一对对如炬的眼睛审视着床上的程远洲。
程远洲有点慌,从人缝中朝被挤到墙角的宁檬投去求救的目光。
她朝他做了个口型:老实点。
他委屈地躺平任人鱼肉。
医生们看看片子,询问症状,这就算了,可怕的是,他们开始动手按按摸摸。宁檬知道虽然没有实质伤口,却是骨折的疼痛度,赶忙挤上前阻止时,他已被数只手按得哼哼唧唧。
医生们交流着眼神和晦涩的只言片语,给病人投去努力掩饰同情的关爱微笑,纷纷撤离。
临走前,她听到一位专家跟主治医师说:“给他安排做个腰穿……”
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程远洲被折磨得蜷得跟只虾米似的,脸都拱进了枕头底下。宁檬赶紧上前掀开枕头,见他疼得脸色煞白,又出了一头冷汗,眼睛紧紧闭着,眼睫湿漉漉地黏着。
她慌道:“程远洲,你没事吧?”
他眼睛打开一道缝:“要被他们……玩死了……救我出去……我要出院……”
她说:“好。”
她知道他的真正病因,却无法告诉医生,说出来会被当成疯子。医生为了查明病因,接下来肯定要做很多检查,别的不说,腰穿一项就让人魂飞魄散。
她找来一只轮椅,躲过医生护士,直接把他推出住院部。万一让医生看到,免不了费口舌,出院手续她回头再补。
把他扶上出租车,两人逃命似地逃离了医院。
程远洲虽然实际上骨头完好,却有全身骨头都断了的感觉,在出租车后座上全程软绵绵靠在宁檬身上。后视镜反映出司机鄙视的眼神,清清楚楚在说:一个大男人真能撒娇!
程远洲完全没留意到,宁檬只能硬着头皮顶住鄙视,调整姿式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按着程远洲的指路,出租车在市内一条林荫老街中段停下。这条街是小有名气的文青打卡地,整条街的老房子都改成各种咖啡店、文艺书店什么的。她把他扶下车,仰脸看着面前的小店,把门头招牌上的字念出来:“浮雕??”
“是我的店。”
宁檬想起在游戏里时,他凭时贤书房里的几份文件推敲出一个企业和家族的风云变幻。当时他说懂这些是因为“家里做生意”。这小店,难道就是他家的生意?!
程远洲按开方格玻璃门上的指纹锁:“请进。”
程远洲的这家小店是个文创店,装潢简约有格调,摆着数量不多却错落有致的商品,设计感和文艺气息十足。穿着白棉布衬衫、米色九分裤和帆布鞋的程远洲往店里一站,无比协调。
他有心想拉着宁檬看他的店,实在疼得直不起腰,同她搀扶着,费了半天力才沿着木楼梯爬上二楼。
这也是座有年头的老房子,意外地宽敞。一楼店面,二楼住人,三层是个带露台的阁楼。单层面积有一百平,空间设计得很好,二楼有休闲区、卧室、书房、厨房,通透又舒适,看似简单,实则透着设计师不俗的审美。
程远洲总算是倒在了铺着浅灰棉麻被褥的床上,浑身脱力,却还在哆嗦着声音说话:“你渴不渴?冰箱里有饮料……不,你还是喝点热的吧,我给你沏杯普洱茶……”
他挣扎着要起,被宁檬二指禅按着额头按了回去:“我什么也不喝,你给我老实呆着。”
她往那张看着十分舒适的亚麻色沙发里一倒,也感觉精疲力尽。仔细想想,从被《尘封》游戏强制上线那一刻起,已经过去两天两夜,她没有合过一下眼,实在是累透了。
仰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美丽的藤罩吊灯,她有气无力地啰里八嗦:“你虽然有骨折痛,但总算骨头没真断,恢复应该没问题。我把医生开的止疼药带回来了,你疼的厉害就吃一片,听见没……”
她话尾词句渐渐模糊,还没来得及听到程远洲的回答,就沉入了睡梦中。
过了一会,程远洲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手里揪着一条灰白纹盖毯,捂着痛处慢慢蹭到沙发前,把毯子盖在她身上,然后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趴在沙发沿,仔仔细细看她的脸。
睡眠把宁檬眉眼的锋锐柔化掉,嘴角总是绷着的一丝戒备也放松了,鼻尖挺翘,是那种最好看的形状。皮肤很白,是健康的、有点透明度的白。睡着的她看起来又小又柔软,让人没有办法移开眼。
宁檬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天黑后才被一阵香气勾醒。
她迷迷瞪瞪从沙发上坐起来:“唔……什么味道……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