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7年月日，阴雨。

    下午五点十分，水狗从低矮的房子里走出来，锁了门，顺着一条昏暗的小巷慢慢地走来。这一片地方的房屋都是低矮的木质墙壁，黑色的片瓦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风雨侵蚀，变成了灰黑色，湿漉漉的，好似碰一下就会碎成齑粉。在四川西北部靠近龙门山脉的这个偏僻小镇，基本都是这样老旧的木板房子。阴雨天气已经持续了三天，不眠不休不死不活，看不到光明的样子。巷道以及窄窄的土质阶沿上，没有积水却十分滑溜，因为生了苔藓，又人迹罕至，每走一步都着意小心。对面人家的老围墙上开着一个低矮的耳门，墙里头飘荡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梅。那门是红漆斑驳的铁门，从来没见开过。也许是开过的，因为水狗昼伏夜行。

    这时候的大街空无一人。街道约三米宽，曾经的水泥路面如今裸露着细碎的沙石，沙石上积着一层厚厚的泥浆，脏鞋脏裤脚。两旁一间接一间地开着商铺，门脸不大，主要是贩卖农用产品的杂货店、时尚女装店、男女鞋袜店、婴儿用品专卖、包子店、酸辣粉店、牛杂面店；有些店铺的门楣上写着工整的印刷体招牌，有的完全是半文盲的随心之笔落在一块旧木板上。孝泉镇逢单日逢一次场，逢场的日子，街上一大早就会热闹起来，大声讲价大声吆喝，要买就买要卖就卖干脆利落，无论晴雨；但是无论如何，到中午十二点前热闹就会归于平静，农民们习惯赶在中午之前回家。双日不逢场，不逢场的日子和逢场日午后，孝泉镇十分冷清。像这样既是下午又下着雨的时刻，空寂寥落的模样就是它正常的模样。

    水狗的气色很不好，面色泛黄略微浮肿，几天没睡觉且几天没吃饭的样子。他穿了一件土黄色的羽绒服，半新旧的劣质的面料，灰白色的牛仔裤里面好似缺少过冬应有的里裤。缩着身子孤零零走在街上，让同样缩着身子躲在店里的老板们猜测他是否特别怕冷――他是很冷，隔几米远都能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因寒冷而产生的鸡皮疙瘩，而且他的脚上穿的不是棉鞋不是毛皮鞋，是一双旧的单层黑色皮鞋。

    他停在一间烧卤店前。这家店的店门宽一米半，进身则有五六米。顶里面是一张几块木板几块砖支起来的板床，床上堆着一团旧棉被，门口堵着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搁着一个颜色发暗的玻璃柜，柜里排列着三只牛舌、一个猪头、约三斤卤肥肠、几斤湿面条、一小叠饺子皮、一双长大的竹筷一把雪亮雪亮的刀一个圆形的菜板，床和货架之间紧靠墙边的，是一个蜂窝煤炉子，炉子上一只大铁锅里正慢煮着大半锅水。板老店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系着一条黑色有口袋的布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