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狗眼里所见的并不是二娘被程玉兰和赵南平粗暴殴打强行逼迫这场冲突本身,他透过这件事,望见了漫长二十年自己的经历。那些在监狱里不思不想的往事,今天野蛮再现。水狗跪在厨房的泥地上,水缸里的水渗进泥土,他的眼泪泻洪一般地淌。他哭他的监狱生活,不是监狱生活多么阴暗多么度日如年,而是多么幸福快乐,那是他一生当中最最幸福快乐的美好时光,好多个夜晚,他都是带着甜蜜的微笑进入梦乡的,现在,他看见了自己的残忍和无耻、以及懦弱。他的嘴里堵满了苦涩的味道。他哭了很久,就那样拿着菜刀依着灶壁睡着了。
老屋基上种着菜,紧挨着水狗的家。这天下午六点半左右,太阳正朝天边的山影慢慢走去,小鸟在银杏树间欢叫。不远处,张起开站在鸡围子边看三个老母鸡吃食,二娘弯着腰正一锄一锄地挖地,水狗走来,喊了一声二娘。二娘没有答应,也没有停下手。水狗又喊了一声二娘。
二娘停下锄头,转身看着水狗。
“二娘,我帮你挖。”
“不用!”
看她不想理自己,水狗就走了。
二娘去找刘俊儿,想把自己的包产田从儿子的名下分出来,不分也可以,每年她那一份田租必须交给她,从此跟赵南平人财两清。刘俊儿说,包产田和自留地可以帮她跟赵南平的分割出来,租金可以直接给她,但是分户就不行,因为她只有一个儿子,她年老体弱没有生存能力,所以只能跟赵南平使用同一个户。
又过了几天,中午的时候,太阳火辣辣的,黑洞堰的河水在阳光下闪着银子一样的白光。二娘蹲在水台子上洗一双平底绣花凉鞋,站起来准备离开,转身就遇到了水狗。他无声无息,神情侷促。
“二娘。”
“你在这里做啥?”
“我洗手。”
“跑这么远来洗手?你屋里没有水?”
“我突然想用河水洗。我记得黑洞堰的水冬暖夏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