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滔致电老战友,拜托他帮忙查找王树枝的消息,言明这个人是他好友的亲人,从军后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家。
帮忙的这位战友当时在王树枝所在的大部队任中级军官,虽然没多久就被打败,转投我党,但他应该还是能查到些消息。
没多久那位军官就传消息说,王树枝四五年十月从军,四八年三月在华北解放战争临汾战役中中弹死亡,由于当时死亡和被俘的人太多,后勤不清楚王树枝家的具体地址,没有及时把消息送回去。
傅文滔给了他王家村的地址,请他帮忙找人补发一个死亡通知,让死亡士兵的家属能节哀并办理后事。
年后,战友给到回复,王家村那边已经收到了死亡通知。
没多久,刘德方就收到了老家传来的信,告诉他王家这边收到了王树枝的死亡通知,王家要办个丧事,想让嘉华回去一趟。
刘德方把这个消息转告了嘉华,问她想不想回去一趟。
嘉华早就从傅文滔那边知道了王树枝已经阵亡的消息,她决定还是回老家一趟,替原身把过去这段婚姻做一个了结。
因此,问清楚丧礼举办的时间在五天后,第二天她就向幼托所请了十天假。
年前年后许多人出岛走亲戚,只要不是大风大浪,每天都有轮船往来。她此去单程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三四天,在老家待个两、三天,就要往回赶。
昨天晚上,她连夜写了一封长信告知傅文滔自己今天将奔赴老家吊丧,预计要十天左右才能回来。然后把信夹在书里,今天一大早她借着还书的名义把信给了傅文滔。
上午八点整,嘉华上了出岛的轮船,一路转汽车、火车、汽车、驴车,到第四天中午才步行回到王家村。
虽已入春,但王家村还是一片灰败,不见绿意。她名义上还是王家的媳妇,只能回到王家。
王树根的两个孩子栓子和小花已经八岁和六岁,睡在嘉华原来的房间。而孩子小时候睡的那个西边的小房间沦为放柴火和杂物的房间。
这次嘉华回来,王家人看她穿着打扮洋气许多,完全跟以往在乡下的时候不一样,因此都不太敢和她说话。
本来王婆子想让她跟几个孩子挤一挤睡,在嘉华说了句“栓子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之后,赶紧把栓子安排到王树根房间去睡。
第二天,嘉华找了件黑色的棉袄换上,外面套了块白色的布,头上戴了顶白纸糊的帽子,作为丧服。
中午和晚上,王家在祠堂请了村里的亲戚吃流水席,但桌子上只有四五个菜,全是萝卜、白菜和菜干之类的,饭也是玉米碎组成的糊糊,来的客人说说笑笑,一点也不嫌弃。
晚饭过后,王家人包括嘉华,跪在简易的棺材旁边,开始哭灵。
嘉华诧异,王婆子和翠花两人前一刻吃饭的时候,还在和客人说说笑笑,后一刻就哭得伤心欲绝,反差太大,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一直跪了三个多小时,听村里的老人念了二十多页的祭文,给死者磕头,给吊丧的客人还磕头礼。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裤,嘉华的膝盖也变得僵硬不能动,想必王老头和王婆子两位老人更难受。
一直到深夜,两老人和翠花才带着孩子回去休息,由嘉华和王树根两人守灵。
幸亏棺材里面放的只是一些旧衣服、旧鞋子,而不是真人,要不然配上祠堂外呼呼的冷风,能把嘉华吓瘫。
事实上,嘉华和王树根一人裹着一床旧被子,坐在草垫子上靠打瞌睡才把这一夜度过去。
第二天上午,又经历了一回和三年多前嘉华给二哥办得一模一样的送葬仪式,王树枝终于入土为安。
当初嘉华离开王家村后,王婆子和镇上布庄的李老板搭上了线,经常去布庄接点活回来干,日子比过去好过了许多。
只是这活只干了两年,因为实行计划经济政策,布庄关门了,大家买布买衣服只能去新开的供销社。供销社可没有活让王婆子接,王婆子也不敢上门去问,他们一家又回到了地里扒食的日子。
嘉华没有办法帮他们找活干,只是提点王婆子让几个孩子上扫盲班多认点字。
把从岛上带过来的两块灰布送给王家人后,她在回来的第四天上午就踏上了回岛的路。
当她风尘仆仆回到岛上的时候,刘德方和邓秋月没有多问什么,但是饭菜比以往更加丰盛了,颇有为嘉华接风洗尘和辞旧迎新的意味。
傅文滔前些天在得知嘉华离开的时候,虽然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但他公务在身,有没有合适的理由和身份可以送她。
他知道嘉华这一趟是非去不可。送完王树枝最后一程回来,她就算是自由身,以后婚丧嫁娶,都跟王家人没有关系了。
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嘉华在一起了。
因为下午已经在家休息了半天,晚上嘉华有点失眠睡不着,她索性点着蜡烛看看书。听到窗户传来两声敲击,她已经猜到是傅文滔来找她。
打开窗,果然看到心上人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站在窗外。
月光把他深邃的五官照得有点模糊,嘉华不自觉想看清楚,往前走了两步,这一举动让两人离的很近,只剩下一堵墙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