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梦,夏馨澜可谓头头是道。
她睡眠清浅,近乎每晚都有各个界域的魑魅魍魉在大脑皮层那块小地儿营造氛围制造顶尖神话,醒来后她就乐此不疲享之他人,或几个零碎片段,或幸运可以蹴就的一个故事,都是能悬河的资本,而她也就是当之无愧的说梦人。
然而溺水昏厥这次,是少有的虚无。
迷糊神游之间唯她一人踽踽,风行于了无生气的土地,上下混沌,黑魆魆感受不到生命的荒诞存在。她正疑心有人从中作梗,便覆手一挥,哪知不识名的诡色物体幻成庞然大物,四面八方团拢,欲当头一棒喝醒。
夏馨澜张嘴狂叫而未遂,眼睛半睁半闭,耳边千万只蚊子嚣张滔天,只得负隅顽抗,使出吃奶的力腿蹬脚踢。
“哎……哎哎!轻点!老姐你做噩梦了?”
夏馨澜原本沉重的体躯顿时间血流畅通,一身冷汗泠泠。喉咙又肿又痛,一时间失了声。
小人精楚铭勋拧着漉漉的短发,抚了抚刚被她姐打痛的手臂,坐在一旁似笑非笑,身子一偏露出后面的人来:“刚刚落水是这个小姐姐想办法把我们救上来的,嘉扬,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摘下英伦礼帽的完颜老板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一时间生意场上的风云快舌竟被其死厚脸皮噎得语无伦次:“我……难道她没救你吗?……”
夏馨澜刚被水泡大的脑袋尽可能条分缕析。
身处的不是天堂而是依旧人间。
最后抓住她手臂的是嘉扬,嘉扬应该是担心他们直接过来找了,凑巧遇见非自然现象导致三人齐齐落水——再看小人精现在没事人一样一如既往地嘚啵嘚啵噜苏,应该并无大碍。
至于身后那位……
被铭勋提到的“小姐姐”身着深色大衣,和季节出入得很。
她的眉目之间逼仄着鬼魅,识不出年龄几许,发不长,质感眼观奇绝柔顺,夜风里扬着,有股子道不明的狷狂。
“您不热吗......”夏馨澜无伤大雅地扒拉下礼服,凉意中和着偏暖风泠泠贴在肤上,絮絮吐槽一句后“歪襟”危坐,“那个.....实在太谢谢您救我们了。”
诡异的气流,溺水时的那个声音,奇怪的救命恩人....夏馨澜眼珠不甚安分地错动,下意识绞了绞手指——那位恩人的衣服滴水不沾,就像是凭空将他们救起!
“无碍,我喜欢有礼貌的孩子。”她发了话,声线里填充着和世界简直判若云泥的气质,让三人不约而同意淫起山谷间御剑穿云的仙人道长,“你们过来。”
于是成天哜哜嘈嘈的楚铭勋也好,刚刚圆滑入世的完颜嘉扬也罢,此时一肚子问题只好憋屈,湿着身子悉听尊便。
当夏馨澜靠近那位恩人的刹那,整个人忽然身置耀芒万丈间,就同一堵凭空出现席卷她周身的光墙,登时她兵荒马乱。一片莽莽苍色。与落水时见到的如出一辙。她倏地看见了自己出生、童年、成长、曼妙的记忆、辛酸与不堪回首。她敢打包票从她降诞为始,迄今为止所有的记忆、声色,回旋交响乐一般贯穿整个脑海,鸡零狗碎,毫无逻辑秩序可言冲击大脑皮层,如同劣质的走马灯,试图唤醒点什么。
就当夏馨澜脑仁发出轰响,已是再不可承受之时,一下子,光墙散逝,天朗气清,经脉气和。
她扎扎实实重摔倒地。
烟火气渐灭,绕着这座江南都城贲张入男男女女的毛孔中,融成一张面具,逼使加速死亡快节奏、人生来往无繁花。
六人聚在蓝梦私人公寓里,脸色沉凝。化装舞会后,夏馨澜、楚铭勋、完颜皆接收到了同样的猎奇事件,三人的脖颈上也无一例外地出现了l状印记。起初它辉着近乎谵妄的殷红,后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成了赭褐,最后风吹沙般殂散,藏形匿影。
当他们仨在公园塘边醒来,那位恩者已不再。更为悚然的是,当回到蓝梦,剩下三位也出现相同情况。不过以路人视角观看便有些清奇,楚铭勋饶有旨趣瞧着童年宿敌徐梓祺目光凝滞大脑当机,当即立断抽了笔在他颊上涂了爱猫丢丢的鸦,还专挑了只不可擦的。
“这什么情况?确定刚刚不是梦魇附身什么的?”徐梓祺回魂后,一万个槽点无余地吐,自然对脸上的杰作毫无肤感,“太玄了吧?是不是我们几个好不容易聚齐一回,神龙没得召唤倒先惹来灵异?”
六人皆落个岌岌终日的状态。他们之间关系本或疏或密,在这一出不知何风吹来的轶事后登时似线上蚂蚱,谁一风吹草动众人便比磕了药还警醒,生生怕有事殃在自己头上。
报警貌似也不现实,人家叔叔忙着为人民除害,肯定拿他们当疯子,指不准心地一热打包六人转去七院。
“这样吧,”完颜嘉扬看着徐梓祺的脸,努力憋笑,在适要之际尽展沉静的人生大智,“接下来要是真有什么事发生,只能如实告诉咱各爹妈,警察局那儿不管叔叔们怎么觉得我们疯,也都只好说一嘴,拜托他们查找这名女士,就面貌测写一下。”
“天也晚了,大家先去洗澡,等下再聚客厅。”
夏馨澜旋身上楼。蓝梦秉奢简风而建,共八层高,中间六层各为私人空间,头尾分别为客厅与娱乐室,反类高级公寓。
嘉扬一定盘画了良久,添置改创什么必是相当琐。想到这里,再对比他神神道道的样,夏馨澜心坎又涌起不可名状的微妙来。
水还未预热,但闻七楼徐大哥怒恼参半、悍洁有力还毋忘强调进递的一响爆裂:
“楚!铭!!勋!!!”
随之而后便是一阵力透钢筋的拖鞋步,未见其人就可晰然同感强烈渴求挞伐奸佞小人的火药味已然滚滚漫了整栋别墅。
颜小末闻罢奈奈地笑笑,她觉得蓝梦对她而言是新生活的引信。除徐梓祺外,这个“小团体”中另四人与她可以说无任何交集,但她想尝试磨合,更变。
这些人比之前她遇见的任何谁都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