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溶解在日晕,染银河。
“如果我们能再见,我下次带你去一个像你读的童话一般的地方。”
伊肆经世那么七八年,对谎言没什么见地,得知有一个本不谙识的妙龄少女对其如此而言,初闻倍感荣幸之极。
“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去,想找合适的人一起去体会它的美好。”木姑娘踢着石子,眺看仙衢如诗里的山川,“你愿意吗?”
是了,提出忠相为友的人是你,擅自离去恶言相向的也是你。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般像是誓言的话,他听见的第一刻竟泣不成声。什么财富也罢,美食、荣华、享欲,皆可弃之,有人珍视我,有人愿意视我为友,即便我满手鲜血淋漓,那个人仍愿环抱着说,我不怕,这并非你的本意就好。
山河日落、雾凇曼衣的枝头,终于有了颜色。
可是后来,又只剩割裂的手了。
他夜夜心悸,无章杂乱骇于触目鲜血的梦魇,以为从此可破,何知这才是肇始。
恶毒至深的谎言......和死亡,孰轻孰重?
自她之后,寂寥生命里又闯入了六个不同世界的不速之客。相处时日无多,个性各迥,最重要的是,对他没有太多畏惧。
馨澜姐姐和他有时仿佛心意相连,不知为何竟有了那么一丝安心;和他一样留着低马尾的嘉扬哥哥应事理性,某些时刻有着难以察觉的天真;铭勋姐姐心直口快,这类人他最羡慕也觉得最遥远;梓祺哥哥脾气不怎么好,但还是会在阳光斜斜照下来的时候里帮他打理衣物;沈若姐姐和他一样话不多,但是也会把自己最喜欢的糖留在他书桌上;末姐姐......那个关心着我的,太温柔的末姐姐。
这还是梦吗?
我可以入眠吗。
他惊过神的时候,热浪已灼得天地发憷。伊府内一棵火树茁壮抽条蓊郁,比在简屋的那个火堆高了好几丈。
焦物,控着热量狂舞。
烧烤有说有笑远远归来的六人见此状,立即吓止于原地。
“着火了?!”
“怎么.....怎么回事?”沈若声线打怵,后话哽在喉,“这.......”
“来得也太快了,真没想到是纵火。”完颜嘉扬恍道,“叶老师和伊夫妇出来了吗!”
“我找个火势不大的地方进去看看!”徐梓祺从伊府后花园绕了进去,“别担心我,救人要紧!”
“等等,你裹一块湿布再进去!”小末揪心道。
“伊府正大门那个方向好像有声音!”夏馨澜忽地听到了细碎。
那些声响仿佛从古朽而诞,在地底蛇行的未知虚妄的宠儿,重槌着她心中压榨出悲剧。
“杀…”
“不用管了....”
“杀死!”
“杀死…杀死伊肆!”
她惊悸之下无所适从,连忙捂住伊肆的双耳,那些声音如蛰伏已久的妖兽,尖锐地同火光一同啮噬所有人做的一切。
那么多人。
要用内邃吗…能用吗…有用吗?
其实在夏馨澜用过为数不多的几次内邃里,她深知这股力量并非是善茬,也许嘉扬和小末说得对,也许君故和天堂署只是视他们为货物、草芥,拿他们搏命。
也许这一切,落水、飘浮的人,内心的割裂感,月下机关,仙衢幻丽,异世汹涌,都是假象。
也许根本不应该因为好奇或者什么中二的“青春孤独症”,尴不尴尬。
她的内心难以言喻地陷入了动摇。
也许都不是真实。
手的微动将她迫回了伊府外院。伊肆在颤抖。
“你听见了。”夏馨澜大叹一口气,蹲下来,将生死、火光与辱骂隔在她与伊肆身后,“伊肆,具体感觉我也说不出来,但是我和你真的很像。我知道杀人并不是你所想,而且你的怪病已经很久没有复发了,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但是......”
“姓伊的这下是真遭报应了!”
“他们家那个崽种早就该死了,杀了那么多人......”
“诶唷,你可别说那么大声,待会那个恶魔就冲出来把你剐了!”
“怕他?今天就算咱们死一百个也要让他死!”
夏馨澜双手攀着伊肆的肩,头越来越低。
“我要是,我要是在认识你之前救下你,该多好。”
她缓缓起身,把满脸泪痕的伊肆轻轻搡到了楚铭勋怀里。
“你看好他。”
“啊?等一下!”楚铭勋大惊失色,“你去干嘛?”
她向着热与火的浓稠世界跋涉着,脚步并不坚定。
“看看能不能,再挽救一下吧。”
狂暗之馥化作诡异焦味包袭了整个后花园。伊家花园唯有此花气味异常扑鼻,连化为乌有之时仍给人深痛一击。火势蔓延极快,伊府占地大则大矣,终不敌百号人的火把与激愤。灰隐隐的天大口咀嚼浪浪黑烟,火携着光,抒写千万行生亡圣诗。
夏馨澜绕着伊府外墙走了几步,加快了速度。最后开始狂奔。
她早先对伊肆谈不上什么同情悲悯,甚至以厌恶相对。之前的日子他一次又一次时常发病,但值得庆幸,自从他们来到伊府,就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而这段时间并不短促。想起这里她的小腹心理上抑抑生痛。那次攻击.....她竟然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