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三又挽住衣袖道:“仁兄执意如此,小弟也不敢苦劝。现成肴酒痛饮几杯,权当送行何如?”
张言行道:“这个使得。”风小三吩咐秋芳掌上灯,快将酒烫来。秋芳答应,递过酒来。
风小三说:“待我奉仁兄一杯。”
张言行道:“相交好友,何用套言。”
风小三道:“遵命了。”二人坐定,饮了数巡。风小三开口道:“小弟有一言,还望仁兄裁夺。想仁兄七尺之躯,那绿林中勾当,岂可轻易入伙。倘官兵一到,何处躲藏,到那时节悔之晚矣。况且仁兄具此才学,重新再整旧业,脱绿换紫,亦甚易事,何苦轻投逆类,岂不有玷家声。”
张言行闻听鼓掌大笑道:“贤弟真个是个书呆,出言甚是懦弱。但愿到集侠山,大事定妥,便可横行天下,何事不可为。方觉痛快,愚兄酒已醉了,就此告别。”
风小三又拦住道:“夜已深了,请到上房夜话,俟明日早行,岂不两全。”张言行无奈,只得依从道:“也罢,应是如此。”
风小三于是唤秋芳铺设停当,两人携手同行,到了卧房,不肯就寝,重新摆上酒菜来同饮。
紫云城中有个做贼的,姓石名敬坡,吃喝赌嫖,无所不做。每日在赌场中输了钱财,手中困乏,即做那夜间的勾当。这日又因无钱使用,自言自语道:“我石敬坡生来身似灯草,飞檐走壁,稳如平地。因母老家贫,没奈何做此行径。又缘赌博不利,偏偏要输钱。这两日甚是手乏,趁今夜风急月暗,闻听风家产业丰厚,不免偷他些东西,以济燃眉之急。此刻已过二鼓时候,正好行事。”于是转弯抹角,来到风家门首。
石敬坡望了一望道:“好大宅院,待我跳过墙去相机而行便了。”只见他将身一跃,已坐墙头上边。又将身一落,已到院内。虽然脚步轻巧,亦微有响声。只听得犬吠连声,惊醒丫鬟秋芳。闻得狗叫不比往日,慌忙起得身来,道:“狗声甚怪,想是有贼,不免起去瞧瞧。”于是开了门,四下张望。却说石敬坡见有人开门,只得潜身躲在影身所在,装作猫儿叫了几声。这也是贼人惯会哄人的营生。
秋芳啐了一口道:“原来是一只猫儿,将我吃了一惊。进房睡去罢。”
石敬坡在暗中喜欢道:“险些儿被这丫头打破了这桩买卖。”停了一时,见无响动,方敢跳出身来,向上房一望,灯尚未熄。怕有人未眠,不敢轻易上前,又在暗处暂避。这是什么缘故,只因风张二人,多饮了几杯,讲话投怀。已过三更时分,精神渐渐困倦,又兼酒气发作,二人竟倚桌睡去,哪里竟料到有人偷盗。这石敬坡站立多会儿,见寂无人声,便悄悄走到门边。并未关掩,又向里一张,见蜡烛半残,满桌子上杯盘狼藉,两位书生倚桌而眠。
石敬坡暗笑道:“原来烂醉了。待我将竹筒吹灭了烛,现成肴酒等我痛饮几盅,以消饥渴,有何不可。”于是移步到桌边,把壶执定,托杯在手,然后吹灭了烛,自斟自饮,满口夸奖好酒,多喝几杯,壮壮胆气。又喝几杯,忽道一声:“呀!不好,浑身都软了,想是有些醉意。”
正自己言语,只见张言行猛然惊醒,看旁边有人,于是大呼道:“有歹人!看刀!你是做什么的?”风小三亦自惊起。吓得那石敬坡,战战兢兢,寸步难行。只得跪下说道:“请爷爷听我下情,小的石敬坡,既无买卖,又少田园,家道萧条,上有八十岁老母,忍饥受饿,无计奈何,做这样犯法的勾当,望爷爷可怜饶命。”
张言行喝道:“呸!定然是少年不作好事,诸处浪荡,任意赌博,才做这黑夜生意。待我杀此狗头。”才待要斩,风小三扯住笑道:“我劝仁兄且息雷霆,断不可结果他的性命,他也是为穷所逼,无法可施。这一次且将他恕过,仁兄且请坐下。”
张言行放下刀,说道:“太便宜他了。”风小三于是叫秋芳过来,快取二十银元,绵布两匹,与石敬坡拿去。
秋芳不敢违命,一会儿取来,说道:“银布在此。”
风小三道:“着他拿去。”
石敬坡道:“蒙少爷不伤性命,感恩不浅,怎敢受此赏赐。”
风小三道:“今日被擒,本当送官,念你家有老母,拿去供养你母亲罢。”
石敬坡叩谢道:“他日不死必报大恩。”
风小三道:“谁要你报,但愿你改过就是了。”
秋芳送他出去。这石敬坡因祸得福,携着银布千恩万谢,畅心满意而归。张言行方说道:“愚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