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穷乡僻壤,依旧很多人封建迷信。
哪个要是飞黄腾达,觉得是前世积了功德。
哪个要是家里三衰六运,肯定是因果报应。
我是一个早产儿。
听外婆说当年替妈妈接生生下我的时候,看到她手里的婴儿就被吓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撒手归西了,他们觉得是因果报应,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坏事才产下这么一个怪胎。
他们本想把我丢在荒野外,任由自生自灭的。
也许是狗不嫌家贫、母不嫌子丑的缘故,外婆一直扮演着妈妈的角色,把我抱回去独自抚养。
自记事以来,无论走到哪里都备受万人瞩目。
只因自己长了一张阴阳脸。
左脸黝黑,如贴了一层黑糍粑。
右脸白皙,和雪山般洁白无瑕。
在镜子里看到这张连自己都嫌弃的丑陋脸,别人又怎么不会讥讽嘲笑呢?外婆会替我赶走他们,却从不会安慰我。
她希望我能坚强起来,不再自卑。
那时候小,不懂外婆的一番苦心。
到了上学的年龄,赖在校门口死活不肯进去。
外婆陪我坐在教室里上课。
我从不敢抬头看黑板,一直低着头,因为从余光中,还能强烈感觉到其他同学偷偷投来炙热和聚焦的目光,无论身心,都十分痛苦。
下课后,老师喊外婆进办公室谈事。
一群同学如同麻雀一样围在旁边,像在动物园围观一只稀有动物一样,叽叽喳喳的讨论自己这张与众不同的脸。
我既委屈又难受,想哭又哭不出。
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头埋得更低。
记得有个小胖子喜欢多管闲事,想要在其他同学面前耀武扬威,嚷嚷着喊道:“抬起来,把头抬起来,让我们好好看看。”
我当然不肯。
他揪着我的头发往上扯。
这一扯,教室里顿时炸锅。
有的被吓跑。
有的愣在原地脸色发白、嘴唇发青。
另一些在竭嘶底里的狂喊着:“快看,快看,他生气了,左脸变了,变了……”
我愤怒的盯着小胖子。
左脸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
像是不断在牵引着身体里每条神经系统。
小胖子由嚣张跋扈的面孔转变惊诧,再由惊诧变为惶恐,身体一僵,突然直挺的躺倒在地上开始口吐白沫。
这诡异的一幕,让教室里更加混乱。
一个老师闻讯赶来,不可思议的看看我,又看看地上不省人事的小胖子,抱起他往最近的诊所跑。
外婆一脸煞白的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她后来说当时看我一动不动,左脸面目狰狞,左眼珠都快凸出来了,就像鬼脸一样可怕。
她脱下外套蒙在我的头上,急匆匆的带回家。
那一天不用去学校,不用再受别人鄙夷讽刺。
我记得很清楚。
那天是有史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到傍晚,有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问罪。
外婆挡在门口,怎么解释都没用。
关上门,忧心忡忡的抱着我在房子里面。
其中有个妇女,口舌恶毒。
满嘴污言秽语,一边拍打门一边不停骂我是个阴阳怪,畸形杂种,不配活在世上,要是小胖子有个三长两短,一定拿我陪葬之类的话。
闹到晚上,他们才离去。
估计不解恨,走前还把外面一条电线给剪了。
外公死得早,家里没一个男人。
更别提抛弃我的那些所谓亲人。
点着几根蜡烛,打算将就过一夜。
我们住的是以前那种泥土瓦房,上面有一层木板阁楼,那晚午夜一到,天花板就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上面走动。
我知道不是老鼠作祟。
只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觉得楼上的东西是奔着自己来的。
阁楼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几秒的时间,又出现在木窗外面。
外婆捂着我眼睛的手抖得有点厉害,从她的手指缝中,我看到窗外有个模糊的黑影子正探着一个又长又尖的脑袋在往屋子里面偷看。
她一下子把我抱得更紧,嘴里叨叨絮絮。
我听得清清楚楚,她也学那泼妇在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