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家门时，佳佳刚刚给女儿洗完澡，并没有注意到他有没有带牛肉回来，大概也还在生气，瞟了一眼，没主动搭理他，倒是夏天这个馋猫，一直惦记着老马家酱牛肉，特意冲下楼，目光四下搜寻了一番，问：“爸爸，牛肉放哪里了？为了等吃这个牛肉，我都没吃晚饭。”

    “没买。”

    佳佳狐疑地眼神马上扫过来，淡淡地问：“去晚了？卖完了？”

    老马家牛肉很火，逢年过节常常需要排队，平日也是中午早早售罄，他可以找这样的理由，但他一阵心虚，自觉那个理由并不充分，只能编了一个理由：“不是，没去成，一个朋友家临时有点事，叫我过去帮了个忙。”

    完美。

    佳佳没有多想，孩子也闹觉了，就没有再追问，夏峻失望地上楼去了。

    夏峻默默地洗漱完，上了床，玥玥已经睡着了，佳佳正盘腿坐在床上，拿着一叠报表之类的文件，用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他知道，风平浪静，有时就是暗流涌动。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确实也深刻反省了自己，袁晓雯说得对，妻子尊重他爱他，孩子崇拜他，只因为他曾经是他，现在他们轻视他，不再仰视他，也仅仅因为他不再是从前饿他，现在的他敏感，暴躁，暗戳戳地自卑，虚晃晃地自大，看似忙忙碌碌，实则浑浑噩噩，夏天说得其实没错，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至于导购说他像钟汉良，完全是溢美之词，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现在这副尊容，确实不配穿那件两千块的衬衫。

    他们曾在结婚初有一个十二公约，除了那个前戏十分钟，还有一条是吵架不过夜。他起身靠近她，伸出双手搭上她的肩，装腔作势地按了按，柔声说：“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工作明天再做。”

    “嗯！”她给他面子，轻轻嗯了一下。

    说这，他竟斗胆去伸手拿那些文件：“别看了，收起来。”

    陈佳佳急了：“哎哎哎！别动别动，你给我弄乱了。”

    他束手束脚，放下了。

    也许是他真的搞乱了那些文件，佳佳有点恼火：“你怎么回事啊？问都不问一声就抢，这个很重要的，弄坏弄乱你负责啊？”

    夏峻沉默了。他也是个敏感的人，尤其是在家时间久了，敏感的那根弦越绷越紧。刚才在路上，他自省了，这自省，不仅有现在的心态调整，还有过去的态度。人们常说换位思考，可是，不真正换位，很难做到感同身受，当他现在真切地换到了全职带娃的这个位置，才深深地体会到，他曾经有意无意的举止，语言，可能深深地伤害过佳佳——当他在家里开着电脑加班时，佳佳想找他说说话或帮帮忙，也会这样自作主张突然关掉电脑，他的反应比佳佳刚才的反应有过之无不及，他会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指责她蠢，耽误他工作，他也会说“这个很重要的，弄坏了你负责吗？”佳佳赌气说一句“我负责就我负责”，会被他反呛回去：“你会弄吗？你懂什么啊？”往事历历，当他今日受到这份轻慢郁闷不已时，他也深深地为当日的态度汗颜自责起来。

    佳佳整理好文件，回头看看默默玩手机的丈夫，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可能刺痛了他，她回过身，用那种妈妈看犯错的儿子那种无奈眼神看看他，撇撇嘴，给彼此一个台阶：“哎！把那杯水帮我拿一下。”

    夏峻听话地把床头柜的那杯水拿给她，看了看佳佳脸色，她面色平静，喝着水，看似已经不生气了。

    “那个，没事吧？”他瞥瞥那一沓文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