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出来,坐到车上,钟秋野舒了口气,这才有空打开手机,一看,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夏峻的,再打开微信,发现夏峻早上发给他的微信没看,一看微信内容,他瞬间直起了身,照片上那个人,就是当日的房东,是的,没错,就是他,悔了小野老师的创业梦,不能放过他。看来这个人还生活在这座城市,逍遥法外。他马上把照片发给了和他联系的民警,打电话交代了照片来源,然后给夏峻回电话。
此刻的夏峻正在给孩子洗澡,手机放在桌上,没接。
钟秋野挂断电话,启动车子,朝目的地驶去。
到达目的地时,其他几位家委会成员都已经到了。刚才白天在医院时,几位家长私下沟通约定好的,他们碰头的地方,是幼儿园后围墙外。
带头大哥是白天在病房里和钟秋野搭话的那位,这位哥们儿做过暗访记者,他怀疑幼儿园的食材有问题,如果不亲入虎穴调查取证,只恐园方面对舆论和承担责任时又要和稀泥。
幼儿园的围墙就是小区的围墙,不高,但要几个没功夫的现代人爬过去,还是有点费劲,钟秋野最瘦,被分配打头阵,踩着一位哥们儿的肩上了墙,一看,果然有几间房子亮着灯。
他蹲在墙头观察了一下,四周昏暗不明,墙根下也不知道是软是硬,心一横,就跳了下去,膝盖着地,磕到了一块砖头上,生疼。过了一会儿,那几位哥们儿也各显神通,翻墙而入。
几人如夜行大侠一般,蹑手蹑脚地朝有灯光的房间走去。
那间房子的窗户没有窗帘,有一扇窗户打开着,里面有人说话,从钟秋野的角度望去,他看到了三个人,那个女人他认得,是这家幼儿园的副园长,平日慈眉善目,笑眯眯的,孩子们都管她叫“园长奶奶”,此刻,她正对着一个中年男子大发雷霆:“这些东西你从哪里进的?节约成本是这样节约的吗?你看看那个鸡翅,你自己能吃下去吗?你要害死我啊?会出人命的啊?”
“姑姑,这事你能压下来不?我再也不敢了?我要是被抓了,小鱼和孩子怎么办啊?我爸走得早,你不管我谁管我啊?”中年男子故作委屈状,夸张表演着。
副园长不耐烦:“赶紧处理掉,叫老赵赶紧拉出去处理了,你闻闻,你闻闻。”
从另一个哥们儿的角度看,一位老汉正在大冰柜里翻腾着,把翻出的东西装进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一股恶臭,在空气中蔓延,那位哥们儿拿出针孔相机,迅速拍下照片。
忽然,副园长尖叫一声,在房内左右挪动躲闪了一下:“啊!这什么东西?老鼠吗?厨房里怎么会有老鼠?”
“没有没有,姑姑,你看错了。”
窗外的人也吓了一跳,一听有老鼠,有人恨不得马上冲进去揪住那男人暴揍,被钟秋野拦住了:“别冲动,听从组织安排。”
带头大哥悄声分配,等会儿绕到厨房门口,等老头和男人出来时,先制服,然后由大哥拍摄过期食材。
此行共来了四个人,对方有三个人,副园长是个老太太,可以忽略不计,四对二,他们有十足把握。
钟秋野还是有点发怵:“这些人可都是颠勺挥菜刀的主儿,万一打起来,咱们不一定是对手啊!”
带头大哥很不屑:“你害怕了你现在回去,我儿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既来之则安之,硬着头皮上吧!想起儿子白天那会儿小脸煞白肚痛蜷缩的样子,钟秋野瞬间有了力气。对这些无良的商人,不能心软。
后来事态的发展有点失控,当他们四人冲上去制服对方时,遭到了反抗,老汉的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把剔骨刀,混乱中,钟秋野光荣负伤,右臂出血了,副园长吓得尖叫起来,竟然又冒出了一个保安,保安有武器,和带头大哥打起来,相机掉到了地上,钟秋野捡起来,对着垃圾袋里的鸡翅和冰柜里的肉一番猛拍,副园长到底是女流,不敢上前阻拦,开始呜呜地哭起来:“别打了,别打了。”
钟秋野哄女人有一套,拿着相机,半是威胁半安慰:“这位阿姨,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孙子辈也有了吧!那位老兄也家有娇妻娇儿,将心比心啊!古人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您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古人还说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们不能这么对孩子啊!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我们要呵护啊,对不对?……”
带头大哥那边已制服了那那三个男人,不耐烦地催:“废什么话啊?那谁,赶快报警啊!”
一听说要报警,那保安识相,倒是不反抗了,侄子和老汉怕蹲局子,都挣扎着要逃,一番拉扯打斗,最终还是被制服,关进了厨房重地。带头大哥和众小弟在外面抽烟,报了警,等待警察。副园长和外甥在里面互相抱怨。
十几分钟后,警察来了,家委会成员们也被带去做笔录。一直折腾到晚上十一点,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带头大哥问:“你那胳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钟秋野低头一看,右臂上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已经干涸凝固了,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疼。
“不用了,小伤。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呢!回了。”他说。
回到家时时十一点半,他怕老婆孩子已经睡了,开门关门时很轻,蹑手蹑脚,一抬头,看到李筱音还坐在客厅里。
“怎么还不睡?”
“等你呢!”
李筱音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向他,注意到他胳膊上的血迹,吃了一惊,压低声音:“怎么搞的?不是去开会吗?怎么挂彩了?严重吗?”
钟秋野特别英雄气概地笑笑,无所谓的样子,说:“没事,一点擦伤,不碍事。”
“我问你怎么搞的?你和人打架了?”李筱音像训儿子的语气。有一种说法,说女人无论找了哪一种男人,最终都发现,她给自己找了个儿子。
钟秋野没有回答她的话,答非所问:“我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的责任,就是保护你们如果有人伤害你们,伤害我们的孩子,我应该冲在前面。”
话说到这里,李筱音猜出了几分:“你们去幼儿园了?”
“嗯!”
她去拿小药箱。平日里浩浩淘气,磕磕绊绊常有,酒精碘伏云南白药都有,她打开,用碘伏为他擦拭伤口,他就呲牙咧嘴地吸气。
“要给浩浩再选一家幼儿园了。”钟秋野说。
“嗯!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擦干血迹,露出伤口,其实只是划破了皮,刀口很浅,她在伤口上敷上云南白药。疼痛过后的伤口,传来一丝奇异的清凉之感。
他说:“那个骗子房东有线索了,可能快破案了。”
“那你还要继续做培训班吗?我们可以重新开起来。
“开啊!我现在觉得,我能干好很多事。”
“画展还开不开,我帮你啊!”李筱音是真诚的。
“暂时不了,我想凭借自己的努力,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吧!”他忽然觉得长久以来那颗躁动的心在此刻如此平静,他想要的还想要,但不那么急迫了,握住当下这一点温馨时刻,就觉满足。
涂好了药,李筱音在小药箱里找不到纱布,问他:“纱布放哪里了?我记得以前就在药箱里啊?”
他想起来,浩浩有一次把纱布翻腾出来玩,被他收缴后,放到次卧房床头柜的抽屉里了。
“在那屋床头柜的抽屉里。”
李筱音起身进屋去拿,他跟了进去,纱布找到了,她将纱布覆在他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地缠绕几圈,像包装礼物,像捆扎婴孩,最后,在包扎好的手臂上,轻轻地打了个蝴蝶结。
钟秋野摸了摸那个蝴蝶结,她也摸了摸蝴蝶结,心里起伏,其实多少婚姻又是完美无缺的呢?伤口之上的蝴蝶结,就像一边痛一边笑着,一边伤一边原谅着,大概才是生活的真相。
他伸手抚上她的脖颈,向她靠近索吻,大床空荡荡,月亮白光光,她被他压迫到床角,轻轻推他:“你胳膊都受伤了,别闹!”
他笑得好看又赖皮:“没事,我会单手开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