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令孜点点头,见杨复光大踏步向前走,忙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转过几条小径,来到一片竹林旁,一座由青砖修建的宅子出现在二人面前,杨复光上前敲击兽首门环,不多时,一名面目清秀的小童放闩探头而出,见是他二人,奇道:”二哥怎地回来如此早?“
杨复光见问,吩咐道:”六弟,你去拿些上好金疮药来,给田兄敷上!“小童见田令孜满脸是伤,应了一声转身向屋内跑去。
小童名叫杨复安,家中行六,因年岁尚小无法独立办差,让他跟着二位哥哥出来学做一些差事!杨复光诚恳质朴,对待杨复安如同亲生兄弟一般,时时提点他为人处世之道。杨复恭却丝毫不顾及兄弟之情,总是颐指气使对这个弟弟呼来喝去,稍不顺心,就是一顿责骂。
杨复光见他如此,总是摆出兄长面孔来教训他。杨复恭平素嚣张跋扈惯了,一见二哥冷下脸来就觉惶恐,他是领教过二哥拳头的,杨复光表面看起来柔和,内心却坚硬的很,触了他的霉头,就别想再过安生日子了。
杨复光把田令孜安排在内院西厢房,叮嘱他道:”你安心在此养伤,需要甚么?吩咐六弟去办,晚饭时咱们兄弟好好喝一杯,我给你压惊!“
田令孜听闻本欲客气一番,却扯动了伤口,痛得咧嘴呲牙倒吸凉气!
杨复光对杨复安使使眼色,杨复安会意,拿起药粉轻轻向他面部敷去,杨复光不敢在此多作停留,恐延误皇帝交代的差事,忙拱手告辞!见田令孜起身要送,按着他肩头让他安心休息,与六弟点头示意后,快步离开宅第,向着尚宫局走去。
尚宫局坐落在太液池宫殿群西南山原避风之处,三排房舍矗立在精致院落之中,金黄叶子随风刮落在院墙之内,在地上散落的到处都是!因着此处由女官负责,倒也志趣清雅,不忙着打扫,竟有种‘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景!
杨复光踏着落叶走进院中在掌记处登记后,随着侍女一同来到北房司簿处。司簿女官见皇帝身边红人亲自前来调取卷宗,哪敢怠慢?摇曳着身姿,缓柔着脚步来到藏库大门前,用钥匙轻启铜锁,拨开库门!
因房中存有密档,恐有人撬窗而入窃取档案,故未开窗甚是黑暗!侍女点上油灯进入藏库,杨复光这才看清里面布置,只见一排排高高木架整齐排列,每座木架上有五个隔层,一卷卷案宗按皇帝年号依次摆放。
女官在写有大中年号的木架旁站立,从大中初年开始找起,翻遍所有嫔妃档案,都未找到仇才人卷宗,不觉有些纳闷,复又去武宗会昌年间找寻,依然是一无所获,就听杨复光提醒道:”翻一下文宗朝卷宗!“
文宗时,仇士良权势熏天,杨复光想从中寻出些蛛丝马迹来。女官因翻阅两朝卷宗有些累了,头上冒出层层细汗,动作有些迟缓,杨复光就想上前帮忙!司簿女官见状,连忙制止,柔声道:”此处卷宗,外人不能翻阅,轻则受罚,重则砍头!你退后,在我身边看着就行,万万不可动手!“
杨复光听后连连咂舌,没想到此处规矩如此之大,忙把手收了回来,过了良久,就见司簿放下最后一卷卷宗道:”我已找寻三朝卷宗,并未寻到仇才人卷宗,想来其卷宗并未在此存档!“
杨复光听闻,不想白跑一趟,道:”仇才人是先帝宠妃,世人皆知,凡是宫内嫔妃都要在此存档,麻烦姊姊再找找!“
司簿女官满含幽怨看着他,见他一脸无辜,不由得轻吐幽兰道:”司记那里有历年存档记录,你找找看,若有记录,调取年份月日前来寻我!若无记录,足证才人卷宗并未在此存档!“
杨复光无奈,只好跟着她走出档案库,与她告别后,复又随着侍女前来司记处。司记女官听说要调取仇才人卷宗的登记日期,忙拿着钥匙开了库门。
点上油灯后,就见藏库之中立有许多木架,司记女官翻阅大中朝所有卷宗记录后,并未发现有仇才人的登记记录,复又找寻会昌年间卷宗记录依然一无所获!杨复光无奈,只好走出门来,见司记锁好库门,讨问主意道:”找不到仇才人卷宗我不好交差的!“
司记女官颇感无奈,出主意道:”里面确实没有仇才人入档记录,要不你去主司那里去讨个主意?“
杨复光与之告别,随着侍女来到南院,就见南院北墙栽植了许多奇花异树,虽是入冬时节,因着阳光照射充足,加之此处是山原避风之处如春般天气,花期竟然延长了,朵朵菊花含苞欲放飒爽多姿,甚是妖娆!
待得侍女通报后,杨复光进得东南暖阁之中,只见阁中布置有团花屏风,珠帘软帐,薰炉之中有几缕沉香青烟袅袅升起,光线透过窗棂上薄如残翼的薛涛素纸漫射进来,显得屋中极为明亮香气逼人。
两名温柔婉约的女官分坐在榻上,在案几上凝神写着什么?听到侍女通报,见杨复光焦急模样,盈盈站起敛衽相迎,待他坐在浅刻祥纹木凳上,吩咐侍女上茶。
杨复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方觉焦躁之气一扫而光,女官见状,相视一笑,用清脆动听的嗓音道:”杨公公,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说喜鹊一直在枝头盘桓着叽喳鸣叫,原来是你要来,请恕我姊妹失礼,没有前去恭迎!“
杨复光见她二人穿着锦绣妆,套着绮罗裙,大袖连裳,露出粉嫩小手,发髻高高挽起插着银簪,一样的明眸皓齿,顾盼生情!
杨复光虽是去势之人竟也看得有些呆了,二人见他如此模样,面颊处显出浅浅嫣笑,倒也是见怪不怪!杨复光发觉自己贪恋温柔,忙收拾心神,说明来意,道:”二位姊姊,陛下交代我前来取走仇才人卷宗,司簿、司记二位姊姊那里我都翻遍了,均未找寻得到,我不知该如何回去复旨,特来向二位姊姊讨个主意!“
二人见他心急,知他平日行事周正,就想帮他一把,只听主司女官娇声媚气道:”既是司簿、司记处无她卷宗,不如把司簿、司记二位姊姊唤来,替你作个证,写下事由后你好回去交差,如何?“
杨复光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那就劳烦二位姊姊了!“
女官吩咐侍女去请司簿、司记二人带着印鉴前来,随后拿出一张素白纸笺,在上面书写起来!不多时,二人请见,主司女官让二人细看纸笺上内容是否属实,二人看后,道声:”属实“,主司女官指着纸笺道:”既属实,你二人签上姓名,各自用印吧!杨公公还等着回去交差呢!“
二人签上姓名,盖上印章,见房内无事,自觉退出房外。杨复光拿着纸笺犹自闷闷不乐,明明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此处竟无记录,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主司女官不忍见他如此神伤,送他出门时,伏在他耳边悄声道:”问问你爹,保不准他知道呢!“
杨复光听她如此说,猛然开窍,思忖道:”与五弟告别时他也如此叮嘱,我怎地就忘了?要不是经她提醒,我拿着这单张片语前去交差,非挨顿责罚不可!“心中想定后,向她二人躬身道谢,疾步向着内侍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