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刻不停赶回临溪。
一路上,沈星辰都异常沉默,苏锦的求救血书,已让他完全无法再定下心来,脑中杂乱纷呈,毫无头绪。
沈星辰眼中的苏锦,素来沉稳镇定,处变不惊,如不是事出紧急,绝不会用飞鸽传书召他回去,并且这也不是普通的飞鸽传书,这是一封血书,究竟是何等要紧,才会让她来不及用笔墨,而是用血给他传书。
两人之前去平江用了三日,此番回临溪却只花了一日半,沈星辰归心似箭,一直只顾埋头赶路。
出发前,沈煜去市集买了些干粮,就是想着沈星辰定是不会再花多余的时间去饭馆好好坐下吃顿饭,未免他饿着自己,才事先准备好。
两人也不似之前那般,困了就随便坐在树下小憩一会又起来接着赶路,连客栈的门槛都未踏进半步。
风尘仆仆,披星戴月,当两人终于站在城门前,看着城楼上方苏家先祖亲笔所书“临溪城”的牌匾时,沈星辰的表情也未见松懈,反而是更为紧张。
落日余晖毫不吝啬,临近尾声的暖意尽数俯照苍穹下的芸芸众人,即将消散的温暖格外珍贵,沈星辰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冷汗涔涔,心头积压的火热焦躁也抵不过,丝丝凉意浸遍全身。
临溪城内仍是一派繁华景象,与他二人离开时相差无几。
街上的商户大多都识得沈星辰,见他自城外回来,皆热情洋溢的同他打招呼。
“少庄主好!”
“少庄主回来啦!”
“少庄主这是打哪回来呢?”
往日里,沈星辰最是平易近人,见着城中的百姓也多是笑意盛盛,如春风拂面照的人心里暖洋洋的,偶尔还会停下与众人寒暄几句,聊些家长里短。
可今日他却板着脸,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只管往临溪山庄而去,对众人的好意问候充耳不闻,随着快进的步伐,将之一概抛诸脑后。
众人不明所以,却又不敢上前细问。
此时沈星辰身上散发的,完全是一庄之主的气势威严。
幸而沈煜在旁对他们颔首致意。
那目光里,有歉疚,有恰当好处的疏离,更多是却是担忧。
对沈星辰的深深担忧。
怕是庄内有什么要紧事吧!
众人便也不再纠结,又各自忙手中事物去了。
被沈星辰一路行过骤降的气氛又逐渐活络起来。
二人一路疾行,终于绕过芦苇荡,站在了临溪山庄大门之前。
沈星辰站在门前,却忽然停下脚步,踌躇不前。
他望着历经百年的高门大府,内心却荡漾着一阵近乡情怯的茫然。
他害怕,怕这门内等着他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情景,虽然这大门看起来与往日并无异样,或许就是这并无异样才让他迈不开腿,如坠千斤。
临溪山庄立庄百年,沉静威严早已随着浩瀚的岁月与之融为一体,自立庄以来,大门外一左一右分立五名弟子,合计十人镇守门户已是铁律,时光变迁也未有更改,现下却空空如也,只剩两只怒目圆睁的威武石狮子,空洞犀利瞪视着,仿佛能洞察人心。
沈煜的手已触上红漆大门,但他随即想到门内必是上了锁,从外应当是推不开的。
他回过头,看着仍怔怔站着的沈星辰,话到嘴边,却又无声咽下。
秋风瑟瑟,卷起地面上的黄叶纷飞,连着尘埃,透出秋日万物枯竭的萧条。
“轰隆隆”…
乌云蔽日,天光收敛。
暴雨转瞬而至。
雨滴擦着沈星辰肩头而过,沈煜一把将他拉入檐下。
“进去再说。”
沈煜有心安慰沈星辰,可他清冷惯了,霎时要他说出些温润暖人心的话却是极难开口。
“有我在!”
千言万语,皆不如此言。
沈星辰看着沈煜眼中的灼灼光华,那光华太盛,犹如璀璨的骄阳,破开云雾,直照心间。
两人原以为大门紧闭,定是由内上了锁,正打算施展轻功自外墙而入。
沈星辰怅然的将手放在门上,原只是想稍稍平复心绪,谁知看似严丝合缝的猩红色大门竟在下一刻,随着沈星辰附手上去的力道,缓缓挣开了一道缝。
门竟然没锁!
沈星辰心内又是一惊,强烈的不安再度席卷而来。
居于苏家三个寒暑,沈星辰早已在日复一日间照着苏长青的教导与要求,将自己钉在少庄主的名号上,言谈举止,脾气秉性,早已磨炼的波澜不惊,寡淡平静。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苏家,对这半路突如而至的所谓血缘亲情也是保持着适当的尺度,毕竟在他心里,除了沈煜,他真的无法完完全全将其他人当做是家人,即使他与他们之间血脉相连。
可当苏家真的遇难时,所有的端方自持,沉静无波,皆碎为齑粉。
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了这个家族,却浑不自知。
沈煜太了解沈星辰,虽分隔数年,凭他此刻的神情便已将他心思揣摩分明。
他伸出手,搭在沈星辰肩头。
虽无声,却坚定。
或许是感受到了自沈煜传递与他的那份勇气,沈星辰深吸一口气,无论内里情形如何,他也必须去面对。
他身后,还有沈煜!
抬手,推门,门开!
外院一如沈星辰离去之时,只是撤下了当日红帐喜气,又恢复了清雅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