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玲送我们出来的时候,我妈忽然问她:“你考完试就回家了吧?那也就还有两个多星期吧?”
“是。”
“你要是信得过叔叔阿姨,不如搬东西到我们住的附近吧,我们给你找家好一点儿的招待所或者快捷酒店吧,阿姨出钱。这荒郊野岭的太不安全了,你出趟门还得坐那么远的车。”
范小玲很感动,但是到底还是拒绝了。我也劝了劝,也没再勉强。我们互留了手机号,她就笑嘻嘻地招手目送我们上车。
上车后,我和我妈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车掉了个头,土路很窄,司机开得很小心。窗外常常有驴车经过,驴子埋着头,一边啪啪啪地撒了一路驴粪蛋,一边拉着一车蜂窝煤,疲倦地、慢慢地与我们的车擦身而过。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几场笔试有好有坏,我努力没让任何题留白,写得都快呕出来了,不由得开始佩服起那些要通过这个渠道寻找未来的同龄人来。
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范小玲住的那个农村小院,凹凸不平的墙面,泛黄的报纸,素色大花的床褥,院子里套着一段脏兮兮的橡胶管的水龙头,以及接着橡胶管流出的水刷牙的一脸疲惫的美术生和他们的家长……
这些或许就是金字塔底层的吧。
范小玲有时会发来短信祝我考试顺利,我也经常询问她考试的情况。
在离开北京之前,我给她发短信,说一定有一天会在电影院的大幕布上看见她的名字。
她回答说,那是一定的。
她说,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方向。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迷茫?
记得从范小玲租住的小院回酒店的一路上,我妈坐在出租车后排揽着我的肩膀,一直在叹息。
我以为自己早就过了因为看励志故事而热血沸腾的幼稚年纪,却在见到范小玲的那一刻,明白了自己的成熟是多么的脆弱和矫情。
在北京的最后一个晚上,正好是我的生日。我爸妈带我去了“老莫”吃饭。
“咱们这是进人民大会堂了啊?”我仰头看着高高的穹顶,我爸被逗笑了。
他们允许我也喝了一点儿红酒,或许觉得我成年了,也或许觉得到了这个时候。但是我真的感觉因为我的奇怪的想法,把自己逼到这个死角,来了一趟北京,害他们请这么久的假,劳民伤财,却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样想来,我也有很多他们不了解的事情了。
我自嘲地笑笑。以前总觉得自己很迷茫,然而这趟来北京,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说不出来,但在心里酝酿着,一些念头像是要破土而出,只是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我爸笑着说:“没事,你不也是为了多学一点东西吗,人生长着呢,能学到东西就好。”
我妈这个实用主义者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他。
也许面对孩子,她也没办法现实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