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发大,天气好冷,吹得一旁有些房子的顶棚“哗哗”作响,小巷里拍皮球的小孩抱着球往家里躲去,居家女人们“砰”地关上家门,也能闻到有人家在做饭的气味,混合着巷子里本身潮湿混浊的气息,直冲鼻子。
“阿嚏阿嚏...”慕清打了几个喷嚏,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
“二少爷不习惯吧,这里地方小,只有这个条件。”小赵腼腆地笑笑。
“无妨。”慕清踩在石板地上感叹着,想着他当初说要带若岚私奔,爹批评他不知人间疾苦,确实如此。生活多艰,他从未想过会艰难如许,这巷子比他看过李奕的房子那条环境还要差得多。
“二少爷,这边走,小心地上的水坑。”小赵在前引路,慕清执意要到他家中看看。
前几天刚下过雨,慕清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石板,有些松动了看不出来,他不小心踩上去,摇摇晃晃如同跷跷板,抬脚慢了,溅起坑里积蓄的污水全打湿了裤腿,弄脏了他的皮鞋。
慕清皱皱眉,天凉裤脚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没发一言依旧跟着小赵向前走着。
走到顶里头,小赵推开右边一扇门。邻居婶娘坐着小马扎弯腰洗衣服。小赵同她打个招呼,就把慕清往屋里让。
慕青瞟了一眼,衣服都是粗布的,这布料粗糙板结,还爱脱色。
盒子里已然一盆浑水,婶娘用湿手拿起块黄黄的土胰子在衣服上搓揉着。
“这是什么?大娘?”慕清哪里见过,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问道。
“土胰子,洗衣服用的。你这都没见过?”婶娘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周慕清道,“哦,你是贵家公子哥,自然没见识,我们这些贫穷人家用的东西,你们如何见过?”
她的话里充满了某种嘲讽,慕清并不在意,他蹲下身子,把那滑腻腻湿漉漉的土胰子握在手中,不全是纯净的黄色,还夹杂着黑黑的粗砾物。
小赵进屋用茶壶到了杯水给慕清端出来,他把东西还给了婶娘,用手帕擦了手,还在沉思。
用惯了香皂的他,从来不知有人会用这种东西。
“大娘,怎么不用肥皂,比这个好多了。”慕青问道。
他的问题收获了婶娘一个大白眼。小赵附耳解释道:“一般的肥皂还是要好几角钱哪,我们万德商行卖的是上等品更贵了,老人家能省一点是一点呢。”
慕清听了心里不好受起来,望着小赵简陋的屋子,他没有心思喝水,额外给了他一些钱,叮嘱他好好关照邻居婶娘,匆匆和他道了别。
车窗外的景象让他陷入沉思。街面上风吹得零零无几的叶子随风飘洒,街边梧桐树似乎也在风的肆虐下瑟瑟发抖。行人裹紧衣服,有人提着公文包紧走进了巷子口,那是刚刚下班的职员;有小生意人形色匆匆,赶忙收了摊子快步往小巷里推走;人力车夫衣物单薄,寒冷让他们脚步比以前更快了,似乎活动开来就能御寒似的,拉着车上的人拐进巷子;还有小孩子嘻笑打闹被赶来的家长急忙往家里赶,也转进巷子里去了。
周慕清第一次注意到繁华街背面的那些深幽黑暗的一条条里巷,那就仿佛这个城市的一条条血脉,天明时从数不清的血脉里涌出无数人,向不同的方向离开,维持着这个城市的呼吸运转,天黑时那些人奔涌回来,就蛰伏在这些血脉里休养生息。
他想起小赵的话,一块他司空见惯的香皂,尚且不是老百姓用的起,万德商行是不是太高高在上不接地气?他问着自己,他凝视着黑黢黢的夜里那小巷子里星星点点的光,起了一个想法——他要把万德商行的货物输送到城市血脉里去,让万德商行成为一块响当当的江城招牌。只有如此,才可以真正打响万德这个牌子,那时致和将不再是它的对手。
一念至此,他的劲头来了,回家后换了衣服直奔书房,祁玫敲门亲自把晚饭给他端进来,看着他开着台灯伏案写方案,便没有打扰他,独自退了出来。
那天若岚回家时还在想玉春说的一些话。
李绍文很晚才回,若岚问他,他推说来了个朋友,应酬而已。
若岚打定主意,冷笑道:“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你们倒是相谈甚欢,马路上也不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