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边只有些薄弱的光，有风打着璇儿在巷子里穿梭。

    年嬷嬷屏着手候在院子里，见世子一袭如玉的常服自屋内出来，不禁皱起了眉。缓步上前行了礼，压着声儿道，“老奴斗胆，今日要说句逾越的话。”

    宁砚奚双瞳剪水，一夜未歇有些困意，但看嬷嬷这面色似严肃，便也猜了个大概，只能抬步走下门前的青石阶，谦逊的低着头，“嬷嬷请说。”

    “老奴知道世子自小便知礼守矩，行事有度。”她语重心长道，“但郡主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再晚您都应该派人送回沈府，而不是一时舍不下便带来了这儿。”

    宁砚奚自知理亏，垂眸应了声，“嬷嬷说的是。”

    年嬷嬷看着他这模样还是心软了几分，再重的话自是说不口的，便又福了福身进了屋。

    太皇太后还在世时，最疼爱的不是膝下那几个皇子皇孙，而是这个旁系的外曾孙。

    当年先皇离世，主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把自个儿困在了消愁里头不说也不怨，只是久久都不曾出来。

    直到那一年，长公主将刚出世不久的世子抱来永寿宫请安。主子只看了一眼，便抬手缓缓拍了拍自个儿，良久才带着些哽咽道了一句“好”。

    世子的耳朵同先皇刚出生是一样的，都卷了边儿。

    所以外头人都以为主子是因为这才偏爱世子的。

    其实他们都不记得了，世子的眉眼生得像老镇国公，而且越长大越发的如出一辙，清俊疏朗。

    有次主子喝多了酒，醉醺醺地问，若是当年请了旨嫁给他，那孩子会不会就是世子这眉清目秀的般模样。

    原想回句“是”的，主子却幡然醒悟过来，直念叨着罪过罪过……

    *

    那厢屋子的燎炉里烧着银霜炭暖意十足，沈臻拥着被子双腿盘起撑着脑袋，鼓玩着腮帮子。

    见年嬷嬷进来也未去问为何是她来了这儿，只是拂了拂碎发，秋水脉脉的眼睛浅笑着一弯。

    等穿着洗漱都完了再出去时，天边又亮了一分。

    沈臻整个人都裹在那件桦茶色软袍里，只剩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澄澈的眸子看着院边的石榴树。

    看了会儿见年嬷嬷还未收拾好，便又走近了靠着墙仰头看挂到这儿的石榴。

    宁砚奚跟在她身后走过去，见她突然回眸笑着，手臂抬起，秀手半缩在袖子里比了个圈，甜甜糯糯的语气道：“我原以为第一年移植它结不了这么大的果儿。”

    他未去看那树上的东西，只是低着头将她勾进帽子里的碎发轻轻地捋出来，眼底藏着密碎斑斓的温眷，“嗯，这树种熟的晚，要再过些时日，便能摘了。”

    年嬷嬷出来时，便见着两人站在角落里。墙上挂着未熄的云纹灯，暖光洒出了影子，叠合地落在青石砖上。

    终是长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地摸了摸眼角的湿意，看天边亮的快了才走上前，“郡主，跟老奴回府吧。”

    说完半搀扶着沈臻上了马车，又将一旁的世子拦了拦，“这几日世子应当忙碌，便不用亲自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