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隐醒来时躺在一张铺满红帐的床榻上,周身还是深感无力,难以动弹。
扬开的手有感受到软绵的触觉,费力侧过头望去,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这是谁?……
身旁这男人衣衫尽褪,面容粗犷,一副饱食的模样正睡得香甜。
不!这是在做梦。
梦隐瞳孔放大,厌恶排斥一拥而上。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梦却没有消散,周遭的事物反而越来越清晰。
自觉性地往身后退,一点点挪到了床沿,折过去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与之同时,那扇掩着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一人负手走进来,在床边站定,缓缓蹲下身。
“公主醒了?您睡得快一天了。”
梦隐的视线一直落在那双镶桃花绣的鞋子上,再慢慢上移,看见她唇齿轻启,笑靥如花。与先前那位柔弱不得势的郡主,判若两人。
“你想怎样?”
沈臻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醒来时世子靠在床边看书,他原想陪着处理这楼里的事,但沈臻看见他便心神不定,推推搡搡地让他先回了。
不过这公主也真好睡,她那哥哥都被砸晕两回了,她才刚清醒过来。
“我素来好说话,特意备了几个让公主选。”沈臻拉了拉左手的衣袖,腕间的银针血渍已处理干净,只缠了白纱布有些隐隐作痛。
“说。”
“一,你和三王子都留下,等着官府的人来查。”
梦隐一惊,差些忘了还有三哥。
他出行一贯带着暗卫,异常警惕,但这次是自己引来的,还特意嘱咐要避开人前来。原是为利于自己的谋划,现在却成了他人的瓮中之鳖。
“还有那?”
“还有呀。”沈臻笑得没什么敌意,仿佛是寻常般道日常,“我可以放你们两安全离开,但你的赌坊给我。”
“不可能!”梦隐急言道。
“别急还有三,给我半成,我放一人离开。”沈臻神情自若,只是蹲太久腿有些麻意,站起身轻踩着几下,“半柱香的时间,公主好好考虑。若是过了时间未给答复,我就不拦着那些官兵了。”
沈臻转身走出去,轻拢上门。未过多久,床上那人的呼噜声循序渐进,响彻了整个屋子。
今日出宫是皇后特许的,但若最后被官府抓着在花楼里,那连日来的讨好都将付之东流。
而且身为和亲公主,此事一传必将被天下人唾弃。而为了保全齐国的颜面,自己这颗弃子只能引咎自杀。
梦隐愤恨捶地,高声道:“我想好了。”
略过一会儿,那扇门又被打开。
沈臻进来时手上还拿着一袋蜜饯儿,言笑晏晏地问道:“公主选什么?”
“选三。”梦隐直视她,“给我解药,我走。”
“好。”沈臻欣然点头,从袖袋里拿出小白瓶丢给她,“先喝这个,我让人带你去办分契之事,办完再喝另一半。”
“郡主想的真周到。”
沈臻笑笑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之人突然又道,“今日这一遭我认了,不过想想日后能与郡主共侍一夫主,日子应当也不会无趣那。”
沈臻顿住步子,不解地转身看她。
“我说的不是世子。”梦隐突然大笑了一声,神情讥讽,“郡主不会还不知道吧,你家老夫人想让你进宫做娘娘,那旨啊,都求到太后那儿了。”
“我确实不知道,多谢公主提醒。”
沈臻说完转身出门,葱白的手指抓了个蜜饯放到嘴里,咬了几下顿住,低头看着袋子中淡红色裹着细碎糖粒的零嘴儿。
你怎么突然就……不香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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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夜,燃灯月,雾江沿岸都是点点光炽。
沈臻从澜意楼中出来,见外间红飞翠舞,花灯如海。
正欲举步出去,迎面就跑来一道蓝色身影,沈臻闪身躲到门后边,那人被门槛磕绊了一下,连声喊,“对不住,对不住,兄台让让。”
他说完便继续往里头跑,灵活地绕过大堂一路上了楼。
很快门口又有两辆流苏华盖顶的马车停下,后头那辆帷帘被掀起,一姑娘提着裙摆火急火燎地出来,袖子一捋,嘴里念着,“薛愿之!你竟敢躲着本小姐。”
她也略过众人,轻车熟路似的往楼上跑。
沈臻出门看见那马车上挂着漆金的“宁”字,还有方才那姑娘一晃而过的身影,应当是宁五姑娘宁知锦。
这小白兔追的确实快。
晚风款款,吹起了那马车单薄的帘子,沈臻无意间的一眼,便见到了前一辆车中那人稍廓的额角,侧脸有些熟悉。
似乎是……沈菁的“相好”。
独坐一辆宁府的马车,而且走在宁知锦的前头,他应该也是宁家的人。可他看上去比世子稍长,容貌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沈臻敛下猜测,走入熙来攘往的人群,慢悠悠独步到映月桥边同沈晗会和。
她方才吃了一半便神神叨叨地掩着袖子先行离开,眼下正迎风立在桥头,面容时喜时忧,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