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另一只手隔空抬了抬以做虚扶，“郡主近来可好？”

    “皆好。”

    “这山中清心净意，每每坐在这儿便觉得凡尘俗世不过尔尔。”凌王鼻梁以上随他母妃，宽额浓眉却生了一双桃花眼。

    沈臻未多话，只点头说了句“是”。

    “只是人总归要下山，这山下的烦心事总要面对的。郡主若是有什么挂心不下的，我可以代劳。”

    “殿下何意。”沈臻眼底看这些不解的意味，“您今日莫不是来找我的吧？”

    凌王看着眼前窈窕而立的女子，一身朴素的襦裙却盖不住她身上的天姿国色。

    只是她盘起的青丝，和嫩皙的玉颈上若有若无的红痕，无一不暗示着已是他人的怀中娇。

    他浅浅的一声叹息，“是来寻你的，我欠你一个人情，等你讨回去。”

    “什么人情？”沈臻明言，对凌王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你救过我，七年前，凫山军营。”他目不转睛，说的极为认真。

    脑海里是那个被大火所笼罩的大棚中，一双柔软的手，费力地将奄奄一息自己从火海里救了出来。她那时年纪太小，身板根本背不起人，只能半拖半拽的在火堆里挣扎，一边抽泣一边不肯放手。

    只是出去后也不知怎么了，她突然间哭地越加厉害，像是后悔似的用力甩开手，顷刻间又跑了回去。

    而自己眼睛被布条绑着，嗓子里烟味呛得说不出话，加之腿上有疾，是以什么都做不了。

    一直瘫着等到宁砚奚出现，都未见她回来。

    寻找多年而今再相见，她的模样比想象中更让人心悦。

    但这身份，却是不如不见。

    “多些殿下好意。”沈臻闻言神色微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淡淡地笑开，“我最大的执念已有人满足了，而今没什么想求的。”

    凌王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却见山角处有一人风姿卓越，快步走来。

    眼前的姑娘也注意到了脚步声，侧眸望过去，只见了半秒脸上的笑意便嵌着蜜糖似得甜了好几分。

    宁砚奚进了亭子站到沈臻边上，单手伸在后头虚搭着她。

    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朝着凌王微低头问安，“殿下。”

    凌王看着二人心中有些哭笑，手摆在椅轮上缓缓转动，沿着空道离开亭子。

    路过沈臻边上时停了一瞬，轻声道：“那便好。”

    宁砚奚搭着的手骤然收紧，有些紧张地看着沈臻，面上欲言又止。

    凌王带来的人跟着他离开，步子走在山道上缓缓消失，亭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半刻之后古刹钟声从山间传来，一下又一下，鸣鸣于耳。

    宁砚奚隐隐有些宣示所有物似地用力扣着她的腰，迟疑着开口：“你念着的人，是我吗？”

    沈臻轻咬着唇，一手抬起松松地遮着他的眼睛，“我那时又饿又困还找不着爹娘，可有个小瞎子突然朝我笑，还给我吃东西，虽然那桃花酥碎碎巴巴的。那个人，是你。”

    她说的肯定，多年来的魂牵梦萦，近几月朝夕相处，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刻画了数万次。

    他突然松了口气似的弯了弯嘴角，眼睛向前靠贴着她软糯的手心，“嗯。”

    那年凌王不止腿疾，其余地方也是多病多灾。

    圣上原想让沈三夫人回京相救，却只有传闻说其二人在凫山两军相交之地行医。

    最后不得法只能将凌王密送过去，却不想敌军狡猾发现了此事，后运用诡计将人绑走以做要挟。

    届时军营中恰好宁砚奚同凌王身形相近，便兵行险招，乔装之后想秘密将人换出来。

    原先计划好的先进一个空帐篷中，却不想刚进去就发现里面有人。

    遮眼的布条暗沉，但隐隐能看到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乞丐，甜糯的嗓音委委屈屈的，哽咽着调儿同自己说不哭。

    宁砚奚对她身份存疑，指尖藏着银针靠坐在她边上，可她却不喊也不闹，只是抱膝一直缩着自己开导自己。

    那个瞬间，挂了多年的同情之心竟也活了一回。

    后来离开帐篷行事时被发现，敌军放火烧营，还曾怀疑过是不是她暗中报讯。

    只是再找到凌王时探子回报是她救的人，倒让人又心生了愧疚。

    其后则是兵荒马乱不知去向。

    再听到她声音时，是春深四月的毅勇侯府。往后沈枫言每每说起他家小六，都会不经意间动容一瞬。

    沈臻被他的睫毛扫地手心发痒，带着些娇气的抱怨声说道：“我细想了想，你确实害我哭了好久。”

    “嗯，以后我轻些。”

    “不是！”沈臻面色微红，不满地摆动着跺了跺脚，“我以为是你在那里头才去的，可是出来后发现不是，所以哭了好久。”

    宁砚奚将她的手拉下眼睛，放到唇边轻吻安抚。

    沈臻微颤了一下缩回手，一本正经道：“佛门重地，你先回吧。”

    ……

    疏禾带着长公主到亭子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沈臻正半蹲在一块山石旁看它周围长出来的小花，右手整只都藏在袖子里不肯伸出来，左手撑着下颚摇摇晃晃。

    “落云，怎么就你一个。”淑钺毫无长辈的架子，一道儿蹲下来问道。

    沈臻在想事情，闻言轻“啊”了一声，“母亲，他们都回去了。”

    淑钺：“……行吧，那我也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