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瞧着他，淡淡笑着：“小木头，你往哪里去？”

    神木仙翁如实道：“回从极渊，把这里的一切禀报战神。”

    女仙道：“极北苦寒，都住了十万年了，还没住够吗？”

    神木仙翁听出一丝关切的意味，不禁心生感动：“老朽生于苦寒，故土难离，习惯了。何况，为神尊效力，并无遗憾。”

    女仙一挑眉，忽地冷笑一声：“开天以来唯一存世的极北神木，凭这等资历，莫说独掌一方，便是位列三公也绰绰有余。你竟自甘堕落，沦为奴仆，还不如砍碎当柴火烧了。”

    神木仙翁浑身一寒，一句“砍碎当柴火烧了”，女仙说得平平常常，他却瞬间听出绝非虚言，顿时脸都白了，急忙道：“上神何出此言？老朽侍奉神尊，向来无愧于心，内心从未感到折辱，神尊待我如亲，亦无轻视之意。老朽虽是愚钝，修为不精，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尚令老朽苟存，上神雅量，何苦为难老朽性命！”

    女仙看他强作镇定，苍老的面容难掩黯然之色，规规矩矩的样子像极了学堂上被严师斥责的弟子，眉头一跳，不悦移开目光。

    这苦寒神木便是再活数万年，也难以抗拒她一根手指头的威压。看他这萧瑟模样，女仙心中升起一股苍凉之意，道：“罢了。极北你就不必回了，且随我去，断根重修，未尝没有问鼎大道的机会。”

    神木仙翁闻言苦笑：“老朽道心浅薄，早已无意强求修为，上神好意，只能心领了。”

    女仙面色一冷：“怕是由不得你。”

    神木仙翁长揖到底，愈发恭敬：“上神明理，当知道之本心，强求不得。老朽本无鸿鹄之志，若强行苦修，道心如何安宁？纵使上神令我脱胎换骨，获得无上修为，但他日若与神尊兵戎相向，又该是何等惨痛？届时老朽悔之晚矣，上神又于心何忍？”

    女仙挑眉道：“你倒是敢说！不怕我杀你灭口？”

    神木仙翁道：“上神坦荡，老朽方敢坦言。”

    女仙一拂袖：“朽木不可雕！若你身陨道消，必取你枯木。”

    她一步越过神木仙翁，身形如云烟般散去。

    神木仙翁久久保持着长揖的姿势，足足过了一刻钟，方直起腰来。

    他不再看御道那边的热闹，心事重重出了南天门，径直往极北而去。

    仙宫高处，有一阁玉亭，花影掩映，雪瓣丛簇，浅碧浮香，不知盛开了多少万年，极为纷繁幽冷。

    女仙缓步踏入亭中，身后翎羽飘拂。

    亭中那人抬眸看她一眼，淡淡道：“该斩了它。”

    女仙神色亦是漠然：“毕竟是天底下独一株的苦寒木，何必暴殄天物？”

    “你多话，他若泄露，是个麻烦。”那人的目光悠远，似乎注视着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眼中如有八千里风雪，“届时我会绝此后患。”

    女仙笑得极淡：“向谁泄露？那个所谓战神？还是所谓的天尊？”

    她往栏杆上一倚，一边云袖垂到亭外去。

    “我元青若做事，何惧他人言语？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杀人，而是要杀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不像你，藏头缩尾，不成样子。”

    那人被她这么说，却毫不动容，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一族天下……哼，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你就是杀得天宫只剩一个元家，又有什么用？大厦将倾，你救不了。”

    元青若懒懒望着云天尽头的云丝：“没试过，怎么知道成不成？你把小战神放出魔渊，不也想试试？”

    那人目光落在她面上，一顿：“不是我。”

    元青若诧异，坐正了：“不是你？那是谁？”

    “我以为是你。”

    元青若用一种“你脑子在想什么”的眼神盯着那人，忽地想到一种可能：“不会是……‘那边’吧？”

    那人垂下目光：“不可能。她没疯。”

    元青若觉得有意思极了。

    “那到底是谁把小战神放出来了？就这么不想他活吗？这下可好，他非死不可了。”

    ○

    云风与青瑶不多时到了从极渊，遥遥一看，都看出了名堂。

    云风奇道：“哟，今日怎么有祥云金光？难不成念儿又捣出了新花样？”

    瞧他那跃跃欲试的样子，青瑶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念儿那个捣蛋劲，有一半都是云风带出来的。

    云风受了这一眼，咳了一声，识相地收敛起表情，暗中盘算着这回一定把灵汐念儿一块哄到天宫去玩。青瑶嘴上不说，心里可念着妹妹，他这事绝对要办得漂亮。

    云风扛着一担子大箩筐，脚一沾地面，马上扯开了嗓子：“念儿——念儿！你云风哥哥来啦！”

    兴冲冲往殿里跑。

    “耶！”念儿的呼唤响彻天际。

    她像只小蝴蝶一样从后面飞跑出来，张开小手臂迎风呼唤：“云风大鼠鼠——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