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的瓦房上升起了一阵缭缠不散的白烟，那丝丝缕缕的生气有的从烟囱里径直向空中逸散，有的却沉在深浅的房瓦处。此时的陈明正坐在火儿坑边煮着饭，他已经许久没有亲自在家中煮过饭了，就连检查柴火的干湿都已忘记，因而忍着呛眼塞鼻的烟气，再一次体会到初时的那番人间烟火。

    十多年前，当陈明生起他人生中的第一把火的时候，他还蹲在火坑边撇着树枝，精心构筑着看起来很是严实的柴堆。

    “明儿，你这孩子，火哪是这样生的？柴不架满不添湿，干叶松毛最称实，哪里又用得着点你那些纸，这不是浪费了么！”陈母瞥眼一看，便立刻指出了陈明行动中的错漏。

    正将纸揉成长条的陈明停下动作，转头回道：“妈，我这不是正在学嘛，我知道是有些浪费，可这些都已经是写过的，点的火还稳定些，快些生火好炒菜嘛。我都已经饿了，还有啊，我同学一会儿就到家里来，我答应他们要亲自给他们做道菜的，您可得指导指导我呢！”

    “就你那功夫，恐怕你的同学吃不下吧，得了，还是我给你放料，等你同学到了你再表现一番吧，这看的时间刚好也是有心意的，你这关过了以后可得学啊！”

    “好嘞！那我先去洗菜喽！”陈明听得母亲的话，心里便踏实了许多，便脚下生风往公路下的小河跑去了。

    陈母随即也放下菜板上的事物喊道：“去吧，顺便把脸也洗干净，用纸生火也成这样，以后可别说是我的儿子！”

    里屋的火炕里此时正冒着浓浓的白烟，那正是陈明的杰作，他将那看似干透的柴木和着树叶一同引燃了，虽然那柴木成功的燃起了火，那烟囱里也没闲着，但陈明看得却沾沾自喜，他还以为自己已经非常成功，其实最成功的燃烧却是烟越少越好。

    陈明回想着当初与母亲相处的种种，眼泪自然地簌簌而下，母亲已经离他而去，这空无的房屋中存留的记忆也所剩不多，唯一使他感到温暖的便只有那些还未曾消失的留在屋里的影子，那是记忆的映射，重复着却永远有趣的存在。

    正当陈明考虑要不要停下生火之时，却已见乔阿娘进门来邀请道：“阿明，今天去我家吃饭吧，我女儿冰雁今天嫁人，她听说你回来了，特地要你给她写联子呢，这各村上下的人我都请过了，你离得远些，我就亲自来请了，走吧，一会儿再回来收拾这屋吧！”

    不待陈明应答，乔阿娘便推搡着让陈明出门，那急切且激动的模样让他感觉到心里一暖，心下释怀道：“好吧，那我这就去，误了吉时可算是我的过错了。”

    脚下的路是平整而宽阔的，比较于十多年前那一下雨沾水的泥泞，这水泥新砌的一米五宽的路倒也确实称得上是一条坦途，四周的野草长蒿随意生长着，田野将这条小路衬托得更加明亮，就好像是一条银白的长蛇穿行于错落的村舍。

    村中的平静与热闹是两极的，平日里各家各户的看门狗如今已不再狂吠，就连那些平日里爱闲逛山野的浪荡都已经聚集在庭坝的中心，那四方的大桌下穿行的，正是摇尾乞怜的狗子们。

    红色的气氛弥漫着，远远的听见各种人声交集，水泥路的尽头还是泥地，不过此时的地却已被鞭炮碎散的红条铺满，如果说欠缺的丰厚如十里红妆，那这铺满的落红便已是十里桃花。

    “这娶雁子的男人可真是豪气啊，我倒是想见他一见了！”陈明在心里想道，随即加快脚步跟上乔阿娘，往石阶上走去。

    石阶并不高，只有九层，约有三米，在最左角，在其上便是一方院坝。四方的院坝里摆着三十六桌八人制的方桌，此时已经坐满了宾客却不拥挤，而在内室的圆桌则不可探寻，陈明并未进入，他只去了给新娘子李冰雁化妆的房间。

    李冰雁指名道姓地找他，他自然也要一问，虽然在此之前的误会已经解开，他的心中仍然存有芥蒂。他虽不愿多见，但仍念这一同长大的情分，在这人生大事的日子里终究是要给她面子。

    化妆室外贴着一张传统的婚纱照，陈明一眼就看出那男人是谁了，周游，圆头方脸浓眉，看起来有些痞帅的带着黑框眼镜的魁梧汉子，他大学的室友，那个与他肝胆相照的铁哥们，一起探险野炊通宵的随叫随到的好兄弟。他没想到娶李冰雁的男人居然会是自己的兄弟，一时间心里有些发苦，他是知晓自己兄弟的脾性，落到李冰雁的手里恐怕又要受到一番调教，从此与业务爱好彻底地要说再见了。

    陈明摇头一笑道：“周游，以后可有的你受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陈明道：“雁子，我来帮你写联子了，你开门。”

    “哎呀！你等会儿再说，我衣服还没穿好呢，就一分钟，你先吃个水果吧，那桌子上有！”屋内传来李冰雁那清亮的嗓音。

    “好，那等你穿好了我再进来！”

    时间并不如李冰雁所说只是一分钟，反而像是无限地延长着这一时间，陈明坐在矮凳上已经剥好了三个橘子并吃掉，他开始有些怀疑李冰雁的做法来，明明说好的事却如同玩笑，正当他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屋内的宁静便再次被打破。

    “好了，你进门吧，我给你惊喜，陈明哥！”

    “惊喜？我看怕会是惊吓吧，不管了，总要去见的，只要办好她的事，我就走，这样也算是为周游做了一点贡献吧。”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便轻轻地推开这化妆室的门。

    如他所料的惊吓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往日里那门上悬着的木桶陷阱，只见李冰雁身着红裙头戴金饰，乖巧地盘坐在整洁焕新的床铺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陈明不知李冰雁的目光为何充满着调笑，疑惑着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气氛道：“雁子，你不是找我来写联子的么，纸呢，笔呢，难不成让我虚空造物，来个神笔马良吗？”

    李冰雁眼神一撇，陈明方看到那书桌之上的两行长帖，而后便走到桌前看题，只见上书“叩首羞花证心系”，又研磨运笔补出“交颈酡杯许生姻”，方道：“事已办妥，我就不长留了。”随即急欲出门去。

    李冰雁见状急道：“陈明哥，走那么急干什么，我这不是还有惊喜要给你吗？你且听我说说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