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祝福并不生硬，江老师还是乐意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铃声的催促使得两人的谈话并不长久，陈明确也发出了诚挚的邀请，毕竟江老师是他们青春的见证者，虽然当时的陈明对于江老师有着极深的怀恨。

    “江老师，记得到时候要来啊！”陈明看着抱着课本，脚步略微迟缓的江老师喊道。

    “有空的话，会去的！”江老师回道。

    并不肯定的回答使得陈明略微有些失落，但他很快找到了原因，作为奋战在一线的教师如今又哪有些空闲，如今盛行的校外补课虽遭禁止，却敌不过家长们成龙成凤的愿望，他定是答应了人脱不开身吧。

    陈明笑了笑，将走时又望向窗内，从那依旧干净整洁的办公桌上他看出，江老师仍然如当年一般的严于律己，自己似乎又如当年那般错怪了他。

    门口的牟大爷早已消失不见，食乐小铺内的王小波正横抵着手机，看那专注的样子定然是在追剧，陈明没有再去同他说话，秋风吹过长街，并没卷起可见的沙尘，正如他这般熟悉却又陌生的人，没有几个人能认得出他，除却这依旧庄严默然的校园。

    班车笛鸣，窗下是低落的人群，地标飞逝，他亦随车驶往亲人的居所，他的姑姑陈玉华，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里唯一最疼他的。陈明头靠着窗玻璃感受着震动，他总是以此来惩罚或提醒自己，他已经很久没去看望自己的姑姑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姑姑忽略掉，也忘记自己卡里每月按时打来的钱的来处，他暗骂自己没良心，默默掏出手机开始发起短信来，他没敢去打电话。

    “姑姑，我今下午会到家里来，”陈明本想将此行的目的言明，反复思考增删数次只打出这几字来，他想着还是当面说清楚些。

    两分钟过后便收到了回信，“下午五点悦悦放学，你去接她，我在家里给你接风洗尘，白鹭中学别弄错了。”

    陈明看着加着笑脸的文末，不禁感慨起姑姑的可爱起来，那亮黄夸张的表情似乎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使用者的心情。对于自己的来访，恐怕姑姑又要准备许久吧，陈明嘴角僵涩，又想起肖悦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陈明哥哥，你才是我妈生的哦，每次你一来我的伙食就好很多，那你有空就常来啊，我想每个月都多吃几顿好的！”

    中学，那个从来都跟在自己屁股后边的肖悦如今都已经上中学了吗？时间可过得真快，要不是姑姑提醒是白鹭中学，恐怕他又得到禅鱼路里的河湾小学门口等上许久。

    “她如今长成什么样儿呢，到时候又该怎么称呼我呢，小时候的强调记忆的叫法到如今已不合适，他会认得出我么！”诸如此类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碰撞着，回忆着引领小孩儿的苦痛回忆，不觉间便已到了安源市汽车站。

    招手即停的出租被铁栅框着，黄皮间距着不到两米的距离，那数不尽的车成了长龙，吵嚷程度与菜市场无异，只因这客车站与火车站相邻。顺利行车，说好目的地后，司机便开始打卡，七弯八转的路开得稳健，没有让易晕的陈明感觉到不适，正欲询问却发现这司机却是个清冷的女师傅，于是便缄口，他实在不能卖弄自己的拙笨。

    白鹭中学门口，陈明下了车，简单的吃过一口面包之后便混入了熙攘的人群中，等待着的仍然是关心下一代成长的家长们。

    看着时间还剩下五分钟，却已见保安室里走出黑压的人群，大门开敞却分了六个关卡，哦，如今的安保做得比自己当年更到位，陈明心里想道，但不久就将目光聚焦，紧盯着那正对大门的初一一班的教室，肖悦就是一班的学生，他要开启鹰眼，从记忆中搜寻那熟悉的面容。

    “叮铃~铃”低哑却洪亮的放学铃声响起，三秒过后，便听到闷雷滚动的声音，整个学校似乎都沸腾了，那呼喝着飞奔而来的比赛少年如同猛虎出笼一般，飞奔向校门，哦这些年轻人可真是有活力！

    拥挤的人潮中有无数相似的面容，而认卡的关口却无限延迟着时间，此时在内已成乌泱，饶是陈明这些年注意保护视力，却仍难在其中找出肖悦的身影，看着这令他眼花缭乱的统一服饰，他突然有些泄气，心中开始重复念叨着：“怎么还没出来啊，是不是又贪玩了！”的话。

    人影渐落，稀疏填鸦，陈明呆立良久却仍未发现肖悦的痕迹，心下失落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时头，于是欲打电话给姑姑说。

    “喂，姑姑，我今天去学校了，没看到肖悦。”

    “哦，那没什么，接不到就算了，她自己会回来的，这死丫头估计是没看到我的短信，和同学玩去了，你要不先回家来，等我回家再拾掇她。”

    “没事儿，她估计是没看到我，我这位置站得不好，也别怪她，是我这个接的人没办好，我等会儿就过来！”

    挂断电话后正欲转身，却觉身体突然一沉，两只葱玉般的小手便攀上了陈明的背，耳畔响道：“老哥，你可算是来啦，我都盼这一天好久啦！”肖悦带着些诉苦的意味道。

    “悦悦，你变胖了，都这么重了，我都差点儿背不动你了！”陈明听着肖悦未变的语气，夸张道。

    “哪儿有啊，小仙女是不会变胖的，我这不是装的书太多了嘛，今天老师留堂久了些，我可没贪玩！老妈发的短信我看到了，我这不一出来就找你了嘛！”肖悦环在陈明的脖子上的手更紧了几分。

    “现在中学里管手机不严了么？”陈明问道。

    “宽松得很，只要不当着老师的面聚众打游戏看视频都行，现在学校和家里要随时保持联系，防患于未然嘛，有些通知的下达是要给每个家长的，班主任的话费不够，就只能用我们的手机打喽！”肖悦道。

    “哦，那你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啊？”陈明老套地问道。

    “老哥，你还不了解吗？就算你不了解我，你也是知道我妈的，有她的管制我成绩能不好吗？我跟你说，我这几年过得好惨啊，天天被我妈轰炸，周末还要出去补课，我又不笨，只是烦得很，这不小考进了白鹭中学，还进了一班，一班一班，非同一般，走出一班，世界第三！唉，累呀！”肖悦向陈明吐着苦水。

    “老哥知道你辛苦，这样吧，我背你回家吧，作为给你的奖励，对了，你们现在住哪儿，我还没来得及问呢！”陈明道。

    “不远，就是学区楼，十多分钟就到了，我给你指路吧！”肖悦道。

    起伏的肩背并非僵直，他的特意曲弯亦如当年，他很庆幸自己的表妹仍然亲昵，并没有因为多年未曾相见而产生隔阂。

    “悦悦，带客人来啦！”在旁打着乒乓球的秦大爷有些吃惊，笑问道。

    “秦爷爷，这是我表哥，今天特意来接我回家的，秦爷爷吃过晚饭没啊？”肖悦很有礼貌地回道。

    “吃过了，这不来出来溜达打球消食的嘛，你也快回家去吧！”秦大爷道。

    肖悦点头微笑示意到，秦大爷亦露出善意的笑。

    待得放下肖悦走进电梯，便听得肖悦道：“老哥，你知道秦大爷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可能是我家悦悦长得讨喜，对吧！”陈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