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正午,一个全身素衣的少年双手背负,站立于天波府灵堂门前。杨烈虽然一夜未眠,但精神烁烁,心中不断盘算着什么。
很快,吊孝众人已经踏入灵堂后院。为首二人的衣饰隐隐有金黄色镶边,代表着洪朝皇室,虽然不一定是赵氏正统,但也相差不远。这二人一个叫赵彦,一个叫赵钧,龙行虎步,气质超绝,应该是皇室派来主持祭奠的高手。
二人身后则是一众将门子弟,相比起两位皇室成员的稳重,这些子弟大多表现得举止轻浮,不可一世,仿佛此行来并非祭拜,而是示威。
洪朝开国数百年,曾经出现过的天将世家足有上百,但而今掌权的将门世家却寥寥无几。就譬如今日到场的天将家族,“内系”有天旭将方家,天刀将孟家等等,“外系”则有天策将孔氏等等。
众多将门世家之所以派出子弟前来吊孝,其用意不言而喻,就是要看看重创之后的“天波杨门”还有多少底气!“内系”将门固然怀有敌对念头,连“外系”将门都不敢轻易表态。
形势迫人,一步不慎,天波府将难免衰落之路。如今杨烈面对的就是这种局面!#_#
天旭将世子方照,天刀将世子孟光,这二人便是在场众多“内系”将门子弟的头脑人物。当二人见到灵堂门前的杨烈时,明显错愕了一下,但随即面带讥讽。
方照口齿微张:“这小子昨夜才掉入天波河,没想到今天安然无事爬了出来。”
孟光低声冷笑:“杨门盛极而衰,如今只有这个不堪大用的独苗,看来‘外系’的那些家伙也一个个要完了。”
杨烈听到了二人的私语声,前世记忆逐渐回放。他想起,“血祭”之战噩耗传来那晚,自己曾无故掉入洪都天波河内,也就是十年后杨烈自杀的那条河流。而那晚在场的便有方照、孟光这二人,如果说这件事与他们无关,那就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杨烈心中还有疑问,不动声色地高声道:“天波杨氏子孙杨烈恭迎诸位!”
“哦?你是杨业老将军的孙儿,杨俊将军的儿子?”
“正是。”
赵彦、赵钧对视一眼,淡淡瞟了一下身材瘦弱的杨烈,冷笑摇头。
“逝者已故,望你节哀。”
二人在灵堂牌位前执礼拜祭一番,随即退在了一旁。不用问,他们也是代表皇室前来,审时度势,看看天波杨氏究竟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天旭将世子方照拜祭。”
管家杨安话落,方照轻摇折扇,排众而出,对着众多牌位随意一弯腰,就打算敷衍了事。他的脸上并无丝毫肃穆庄重之情,反而透漏出一种讥讽嘲弄的神情,任谁都看得出根本毫无诚意。
其余将门子弟虽然也不是诚心前来祭拜,但此时无不觉得方照的举止过于狂妄,简直不可忍受。杨烈一咬下唇,心中已有计较。
“且慢!”
惊堂一声喝止,所有人愕然一惊。转头看去,却是杨烈。只听杨烈掷地有声道:“世子可知灵堂之上所祭何人!”
“嗯?”
方照凛然一惊,皱眉道:“当然是已故‘天波将’杨业,以及杨门六子,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既然如此,世子是否知道你今日祭拜于礼不合!”
“此话怎讲?”方照脸色阴沉。
杨烈不动声色,但话音却清亮彻耳:“家父与五位叔伯久经沙场,与令尊‘天旭将’同辈论交;祖父更是与上代洪王一朝君臣,辈分更在令尊之上。世子今日拜祭,辈分已然低一等,本身功名更是相差无数,岂可随意敷衍了事!”
这是杨烈破釜沉舟的一记猛药,他明白,现在的杨家已然危在旦夕,要想支撑下去,就得首先稳住气势,在这些持观望态度的贵族心中留下一根硬刺,让他们明白,杨家还没有到了抬不起头的地步!
洪朝天将世家为数不少,“外系”首推天波杨门,“内系”则以天旭将、天刀将为首,杨烈要想震慑众人,天旭将世子方照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更何况,杨烈知道,在此后十年之中,天旭将方家也是众多将门中最为排斥杨家的一个,无论于情于理,杨烈都不该放过他们!
“你!”
方照大怒,万万没有料到今日前来不怀好意,却反而先受刁难。但他毕竟是将门世子,心中怨毒,口觜上却慷慨有力:
“本世子此行便是代替家父‘天旭将’前来拜祭,家父位极人臣,吊孝已是礼数,难道还要本世子下跪不成!”
“世子错了,如果是‘天旭将’方将军亲自前来固然不同,可你眼下并无功名在身,先代父祭,继而便该行跪拜之礼。我大洪王朝数百年经营,天将之死何等震动,世子不依礼法办事,只怕会惹蛮夷异族嘲笑。请!”
杨烈激昂陈词,左足一点,将地上的一块蒲团踢到了方照脚下,其用意明显,居然真的是要方照向灵位跪拜!
众人当即大哗,以“天刀将”世子孟光为首的众多“内系”公子无不惊怒交加,但他们更多的是不解,因为他们从不知道“天波府”第三代独苗杨烈居然如此霸道。
“我没有听错吧,他居然真的让方照下跪行礼!连天旭府都要如此表现得如此低下,那我们岂不是要更加卑躬屈膝?”
“哼!这小东西!天波杨家势颓已是必然,他一个没用的废物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我们且看方世子如何教训他。”
孟光城府颇深,心中略有决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波杨门扬名神州数百年,绝不会短时间内衰亡。也许父亲大人忽略了什么,连这个从前出名懦弱的杨烈都变得如此难缠……看来今日重创杨家的计划难以实施了……”
洪王朝中“外系”天将多于“内系”,在场的“外系”将门公子中以“天策将”世子孔问为首。此刻,孔问也不由得心头一颤:
“父亲说,今日祭灵便会决定杨家盛衰征兆,如果杨家面对众多‘内系’将门刁难而无所作为,那便是一败涂地,日后没有结交价值,可是如果……”
孔问望了一眼年纪较小的杨烈,明智选择了静观其变。在他的约束下,众多“外系”将门子弟无不默不作声。
方照已然大怒,月兑口而出道:“小畜生,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胆敢让我下跪行礼!”
杨烈目光一转,瞳孔中的愤怒像利刃一般锋利无比,他话语如冰:“世子放尊重些,你是‘天旭将’世子,在下也是‘天波将’第三代少爷!论地位,你我二人平起平坐,没有高低!你若是再口出什么‘小畜生’之流,可别怪我上朝告你一个侮辱功臣之后的罪名!”
蹬!蹬!
方照被杨烈气势一压,居然忍不住退后了两步。他立即感觉到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自己堂堂“天旭府”世子,怎能被一个年龄小许多的孩童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