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暑伏已过半,头顶仍是烈日晴天。
荷亭的正厅内竹帘卷起,乌泱泱的坐了一厅的人,又是一日的热闹群宴。正厅旁衍出一座小亭,专供乐姬弹奏丝竹声乐之用,悠扬的乐声伴着夏蝉的懒叫,她坐在最尾端的桌旁,无趣的打了个哈欠。
目光向裴昱寻去,他默契的对上了她。她展开一个粲然的微笑,他浅浅的笑了一下,微微摇头示意她别捣乱,她立即掩嘴。一道凌冽的寒意向她射来,她了然的挑眉,就对上傅兰月夹带着恨意如利箭般的目光,一瞬之后她便回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白眼,耳边似乎能听到傅兰月牙齿里的撕磨声,忍不住又咧嘴笑起来。
为首几桌,沈元几个老臣又在劝谏立太子之事,好好一个赏荷宴被他们弄的了无生趣。
“自古太子都是立嫡立长,臣以为,大皇子沉敏多谋,才德兼备,若立为太子,不失我大宴之福!”说话之人是沈元的心腹,吏部侍郎谢贞,带领着几部大臣向宴景年进谏。沈元则淡然的坐在位上,避免与对面的议政党正面接触。
宴景年接下来可想而知,目光扫向傅明章,忽道:“傅丞相之见如何?”#_#77713470
沈元胸膛里明显一沉,暗自叹了口气。
傅明章悠然的起身,瞟了沈元一眼,嘴角一抹轻蔑的勾笑:“臣认为,谢大人之说立太子之事也不是不可,只是人选一事还需再做斟酌!”
“哦?那依傅丞相之意?”宴景年太过相信傅明章,只要他一开口,比沈元几人说十句都顶用的!
傅明章拱手做了个揖:“大皇子虽是长子,但为国无功!瑞德十年南方水患,灾民饿殍数不胜数,五皇子主动请缨赴南方治理水患匡抚民心,为皇上分忧解难,单论功劳,当立五皇子!且五皇子为人恭和诚恳,体恤孝廉,又是贵妃所生,身份尊贵,还请皇上斟酌!”
话音刚落,众臣皆窃窃私语起来。#7.7713470
这头正喝了口茶的她一听此言,一口水全部呛在喉咙,趴在桌上咳嗽起来。幸好有乐声谈话之音盖住,不然定引来众人瞩目。
她边咳边苦笑,恭和诚恳?体恤孝廉?还治理水患?她若是没记错的话那年五皇子去了南方是不假,可是不是去“分忧解难”的那就说不清楚了,不过带了一打柔弱赢赢的南方小女子回来倒是真真的!
这根本就不用争论的好不好!这傅丞相要是没毛病那就是找在打其它心思!宴绍这草包整日只知道寻欢作乐,流连脂场,还和大皇子比!就算是他生母是皇后也做不了太子吧!
宫女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她憋笑发出怪声,满脸嫣红,又因咳嗽双眼噙着泪有些闪烁,乍看之下,更像是在哭。
她接过宫女递来的丝绢,裹在指尖上擦拭着眼角的笑出的泪,身子还有些微颤,她努力憋了下去,刚巧不巧的对上了一双柔情的眸子——宴华年正望着她,她脸上刚憋下去的激动又噌的燃烧起来!
自上回猜疑他的心思后,她就有意无意的避开他,又怕开罪了不敢做的太明显,但是那每日的例行早饭确是让她欲罢不能!
“小姐要不要再喝点水?”
“哦,不用……”她摆摆手,话未说完却见淑妃已经在长桥上往外去了,“姑妈?……姑妈去哪儿?”她嘴里细细念着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起身跟了出去。
到底是有段距离,她跟到西面的一处花园后,就不见淑妃的身影了。西面的花园未设寝殿,花丛矮竹簇拥着,平日里人烟也十分稀少,及时在这烈日之下她还是打了个寒颤。
姑妈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呢!定是她跟丢了瞎跑到了这儿来!
蓦地,传来一阵时有时无的动静,她屏气尖着耳朵去听,是墙那头的争吵声。
她循声去,声音越来越清晰,她找了处镂空的窗口,踮脚踩了块石头扒在窗沿望去。四下扫了一圈,终于在角落发现淑妃的身影,正欲开口去喊,淑妃忽的蹲在地上哭起来。
“你以为你这是为我好么?”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她惊愕的捂住嘴巴。
姑妈这是在做什么?背着皇上……
天呐!
她把头费力的往窗洞挤去,想看清角落那个男人,却只见到一个背影,藏青色的薄袍,肩臂上健硕的肌肉轮廓有些熟悉,但脑中始终对不上号……
“你不要……不要再这样!你必须好好的活着……”淑妃泣不成声,拉着那人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万分深情。
这人!定就是姑妈说的,心里之人!
“没了你,我怎么活着都是一样……”那人的声音颤抖着,光听这语气便知他心里到底又多么痛!
淑妃摇着头,抽泣:“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话音落下便是沉默,这份安静,让她心里有些酸酸的。
良久,只听那人的吸气声:“大不了……大不了我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