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入空前的恐惧之中,身子仿若旋进了一团黑水,无底的幽洞将她吞噬,后脑勺陡然一沉,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捞了一把空。额头重重的碰在冰冷僵硬的地板上,同时间“嘭”声在脑中炸开,竟没了丝毫痛感,惊呼声在耳边模糊的回响:“沈曼书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好绝望的感觉!
遥遥无期的等待死亡的感觉!
轻淡的沉香在偌大的殿内萦绕徘徊,卷入自窗扉缝隙中钻进来的细风中,在她的鼻间缓缓荡开,不安的神智被安抚下来,梦里那些纠结刺耳的片段也被这缕清香剪破,碎成零星点点的微光。一个模糊的白色侧影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直至最后光晕消失,侧影却越来越清晰。
宴华年面无表情的坐在榻沿,目光平视着那副熟悉的梅花屏风,丝毫未察觉身旁之人已经醒来。
她默默的凝视着他,窗扉缝隙透出的光线被他秀挺的鼻梁挡了半截,明亮的线条勾画出他的侧脸……她竟不知世上还有如此精致的轮廓,比起裴昱的坚毅,则多了几分温润的柔美,加上他淡漠的性子,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如此完美的搭配了!
腿有些僵,她在被子下小心翼翼的伸了伸。他却有一瞬间晃神,倏尔眉梢微微一动,转过头来望着她。她迅速躲避,头一侧,目光移至那些绽放的梅花上。
沉默良久,他才不急不缓的开口,听不出丁点情绪:“今日发丧。”
“啊?”她撑起身子,睁大眼盯着他疑道,“为何偏偏要拖到下午?”
其实也没打算听他的回答,她掀开被子就要起身,脚未落地,就被他一把拉住:“来不及了……”
她停下动作回头,眼神茫然的与他对视。
“已经近午时了,第二日的午时……你睡了好久……”
她惊讶的捂着唇,只记得在大皇子棺前一头栽下,竟浑然不知整整昏睡到第二日的午时!她习惯性的用手拍额,却传来一阵紧绷的肿痛感。她牙里咝了一声,用手指试探的轻轻碰了碰,果然撞了个大包挂在左额上,好痛!
他唇里一声浅浅的轻笑,拉下她的手,忽道:“你的心意已经足够了,再多就该引起误会了!”说着便往她额上的大包掠了一眼。
她心里一刻惑然,随即幡然醒悟,大家该不会都以为她是在大皇子的棺前要自杀……殉情吧?
她连忙摇头:“我没有……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松开手:“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可以告诉我么?”
因为什么?昨日那番绝望又涌进心头,她皱起眉心,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你不相信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摇头,可是心里是否定的!她信他,那份不知哪里钻出来的超强信任感让她不禁担忧起来,眼前这个人眸子里闪着清澈的光,对她百般呵护守候,不会伤害她那是断然的!可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一无所知!她敬畏他,几番遇到困难会下意识的想起他,甚至有时候会害怕他!他把自己藏得太深太深,深的让她认为一接近他便会被他吸进那些深邃的漩涡内,所以她选择排斥,她宁愿自己去面对那些毫无头绪甚至会伤她至深的可怕的人或事……
然而,每一次,她都没能逃过!
他对她而言,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禁锢,她只想要自由,而她的自由,不是他!
她与他拉开距离,背靠在床柱上,无言的盯着被她掀得乱乱的锦被,浅色的丝绸圆润的皱起,被屋里的光亮折射成弯弯曲曲的好看亮度,暗印的花纹也在此刻更加明显。
他无声的笑了笑,清澈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沉默。
飘绕的香气勾出一阵阵沉重的呼吸,在殿内回转开来,入她的耳心,越来越重,最后声声敲在她的心间……
愧疚!
她又失败了!
“……我只是害怕!”
轻声叹息自他鼻内呼出,他的手掌展平撑在床沿,修长的手指整齐而白净,身子微倾向她,声音更轻:“你害怕的事,不会发生!”
她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嗤笑,他这是在拨乱她对他的信任么?如果他知道她是在说什么,这件事就像白天黑夜那般必然!可他偏偏来告诉她:白天过后不会是黑夜!若她还是三岁大的幼童,她便信了!
“我不会让它发生!”他的眸里缱绻着柔情,同时又幽深得让人心上一悸。
她怕,她最怕这样的眼神,匆忙搭下眼皮,盯着自己的手,沉静片刻才又开口:“如果那一天到了,你会怎么样?”
她敛紧呼吸等待他的回答,心里嘲笑自己在奋力抓紧那些莫名其妙的信任,又拼了命的存着一丝侥幸。
“你在担心我么?”他眸里闪动的异样的光。她不忍去看,努力说服自己是如他所说,而不是只是自私的想要他再救她一次……
“我说过,没有那一天!”
她瞥了一眼他凌厉坚定的眼神,又仓皇避开,那一丝侥幸让她心里激动起来,仿若在黑夜中见到一点曙光,再难掩饰陡然松沉的呼吸。
在他面前,她果然只如三岁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