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城虽不大,但却是连接附近几城与蒙古的交通枢纽要道,因此经济十分流通发达。但由于地处边关,人口杂乱,又外接蒙古,所以常年都有部队官兵驻扎在此,以保治安。
东西南北四方几条大道就拼合成这座小城,街道两旁店铺驿舍之类数不胜数。街上随处可见蒙古人,他们的篷车前人头攒动,交易讲价,热闹非凡。让她惊奇的是这些蒙古人的汉话说得很好,甚至听不出外乡口音。程雨说这一代经济交流自开国以来就经朝廷允许的,所以几代下来,附近几部的蒙古族基本都会流利的汉话。若是碰上哪个不会说的或是说得差的,那就是你的东西再好也没什么人会来光顾,所以这就是语言的魅力。
当程雨侃侃其谈的时候,她看见了奉城女人们的奇异装扮。她们将头发分成很多缕细小的辫子,然后将之绾成髻,再做其他装饰,夏春分说这叫“辫子髻”。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服饰发型都自成一派,多受蒙古文化的影响,再融合汉人的习惯加以改造,倒是别有另一番风情的。
像他们这般大包小包的外地人在这里一点也不稀奇,倒是捡了一份自在,她撩起窗帘往外探去,这时夏春分嚷开了:“那个那个!我早就想买那个了!这回见着了我一定要!上回就是你嫌人家不让价!我可是想着好久呢!”
夏春分用手捶着程雨的肩,他挠了挠头,心一横:“买!买!省的你又吵吵几个月!”
程雨将马车停靠在路边,夏春分便拉着她下了车,到了那个小贩摊前。#_#77713470
原来是玛瑙!她耷拉的大眼睛下闪过一丝失落。
这个东西,她是十分不稀罕的,不过介于夏春分一个劲儿的给她解说着,顺带让她给出意见帮着选,她这才一副两眼放光的模样附和着。最后,夏春分还是夏春分,讲不下价头一扭就拉着她走了。
“什么东西!就你这一家在卖啊!走,咱们上那边看看去!”夏春分气急的又往后一白眼,“什么东西!”
她无奈的被拉着东逛西逛起来,一路上那些高大的蒙古男人都在打量她。想起夏春分说过的话,她心一紧,拽了拽夏春分的袖子。
“怎么了?”夏春分回过头,眼睛向四周一转,立即明白过来,手在面前一晃,无所谓的道,“嗨,没什么!他们啊,就是没见过你这样水灵的!你看看这儿的女人……啧!”说着便贼贼的望着不远处正在挑选胭脂的几个女人,又道,“别说你了,就嫂子我,我,在这儿啊,都是大美人儿了!哈哈!”#7.7713470
她苦笑一声,不再咋腔。
这头夏春分又看上一件银饰,一串做工复杂的项链。吊坠是一圈大大小小的银圈,大圈在外,小圈在内,齐齐的排在一起,一戴上身就平平的铺开,反闪着白光。
“好看!”她由心的赞叹,看来这蒙古国的东西也是有不错的!
“是么?”夏春分见她赞同,笑开了,忙转过身去问价。@&@!
她呆呆的立在人群外头,等待夏春分买好东西出来。
街上人群忽然一阵哗然,匆匆闪开,她被猛然倾过来的人流往一旁挤去,离夏春分越来越远。人流分成两道,往街道两旁退去,本就不太宽阔的街面硬是被空留了出来。她奋力逆流而上,十分困难,随即不知被谁在背后重重一推,整个人便被挤出人流,孤坐在空空的街道上。
哒——哒——哒——
她站起身,缓而有节奏的马蹄叩响在她身前,停下。
“哪里来的野女人?还不快给老爷让道儿?”*$&)
华丽的马车前,赶车人气焰嚣张,长长的马鞭啪的击在地上,她吓了好大一跳,往后一退后背就直直的撞在一个东西上。
“汉人的老爷!”一个粗犷但年轻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她错愕的扭头去看,不待她看清,那人的手猛然重重的在她肩上一拧,将她整个人往前回扳。
马车的锦布帘子撩了起来,膀圆腰粗的“老爷”双眼一眯,瞅清来人后肥厚的大手一挥,对赶车人横眉冷对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说完就对着她身后的人颔了下巴,放下帘子。
马车驶过。这次那人没有阻止她回头,两只眼睛像弯月般笑眯眯的道:“汉族女人,我们又见面了!”
他这个“又”字用得好,直把她绕了进去。她紧抿着唇努力回想刚才见过的蒙古男人,都对不上号,除了……
她噫呼一声:“我在城外见过你!”
对!他就是那个在城外时遇到的那队人马的领头人,那个她特意观察了一眼的男人。
“嗯!”那人咧嘴笑起来,“看来你还没忘!我叫巴特尔,你呢?”
“我叫……”
“妹子!哎呀!妹子怎么乱跑呀?吓死我了你!”她话未回完,夏春分已扯开一嗓子喊了起来。
她循声过去看见了夏春分,再回眸时那个叫巴特尔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欸!刚才那人是谁啊?你可别乱和蒙古人说话!听见没有?”夏春分厉色训斥道。
“他说他叫巴特尔……”她眨巴着眼睛,又见夏春分脸色严肃,悻悻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你说说你!站那别动别动!跑这么远来,你要是丢了你大哥准得和我干一架!你说说你……”
夏春分不停唠叨,让她感觉有些熟悉,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唠叨了!或许这辈子,也听不到了!
今夜他们落脚在一间廉价的驿舍,木梯踩着会嘎嘎作响,还不时抖落许多灰尘。
“可是想家里人了?”夏春分见她垂头丧气,边倒了杯水给她边问道。
她撅撅嘴,叹气:“我以前有个嬷嬷……”
程雨放下包袱大咧咧一坐,便问:“那你是你嬷嬷带大的么?”
她不说话,夏春分将头一探:“妹子你现在该咱说说你的情况了吧!我和你大哥都这样对你了……哦?”
“我的……情况?”她心虚的抬了抬眼,扫视二人,心里咯噔一下。
夏春分瞟瞟程雨,程雨沉了口气道:“你也别瞒着咱们,到这儿了没人认识你了!你和咱说说,你压根就不是个宫女,对么?”
她抽了口气,身子硬硬的直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两人。
完了!完了!到底是她道行太浅,原以为蒙蔽人家,谁知竟是人家不愿意多问而已!这下怎么办?照实说,虽然他们人好,但无论是谁都告诫过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不照实说,又觉得自己太过分!
她紧拧着眉心,盯着杯里的水一言不发。
夏春分咬着杯沿望向门外,程雨干燥的双手对戳着,三个人就这样僵持。
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十分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字:“我……”
“你就说,你是不是?”程雨斩钉截铁的道。
“不是!”
程雨双手一摊,撇嘴向夏春分:“看见没有?你男人我猜对了!”
她抬头,一抹困惑。
程雨趴在桌上,不急不缓的解释道:“你,才来那会儿啥也没见过啥也不会做!你说有哪个平民丫头连自已个儿的头都不会梳的?你看看自己那双手,咱们都是贫苦人家,压根儿就没见过那样的手!还有,你站得直坐得直,那头那脖子,直得那叫一个精神!哪个下人丫鬟是那样子站着坐着的,敢那样子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人看?你大哥我,好歹也是接触过一些的!最后,就是这搜兵的事情,我起先怀疑不是来找你的,可后来出城时那位爷那话,我更断定,咱们带出来的这个……”他说着指着她,眼神看向夏春分,“不简单!”
夏春分将杯子一磕,目不斜视,但语气极其不悦:“妹子,你是不是信不过我和你大哥?”
她心脏狂跳,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你就说说,你到底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死的那个是什么人?”夏春分转过头来死盯着她。
她启唇,翕动半天不知该怎么说。
程雨的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击着,和颜悦色:“咱们啊,就是想弄个明白!总得知道咱救起的这个到底是啥身份吧?”
夏春分忙点头:“确实没啥!你看,咱都知道搜的是你了,咱说出去了么?这不带着你逃命呢么!我和你大哥那就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咱们总不能总和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人待在一起,你说是吧?”
她扶着额头,心中一通乱打鼓。夏春分的话没说错,他们都已经知道搜的是她,那这个身份还有什么好瞒的!
她猛吸气,再一吐,带出一句:“我为我姑妈守丧……就被人骗了出来!大哥救了我……”
“你……你姑妈?”夏春分的舌头有些捋不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