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能一睹这草原上茫茫无边的雪景也是幸事,她独自骑坐在马背上左摇右晃,腰上始终使不出力,巴特尔两兄弟早已经将她甩得远远的,她心里暗骂这些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的蒙古人!
半年前,她被萨满冠上“战争与死亡”的谶语,族里的人都开始用异样眼光打量起她。她自是不信那些个什么长生天与萨满,一介小小女子,她与战争的唯一一点关联恐怕就是她的旧相好是个带兵打仗的!可她的一面之词也不足以撼动蒙古人几百年的根基信奉,只得白白受着那个老神婆的“信口胡诌”,不过那拉克申也像是个不信邪的——
“你这是在找死!”
那月盛夏,烈阳下的毡包内有些发闷,她鼻尖渗出细汗,抬头望着他。
看他的反应该是沙林娜把话带到了,只是想不到他竟将她从午睡中粗暴的拖起,她此刻衣衫不整,胸前的衣襟也敞开着,借着他的手劲才寻了重心站好。
“她应该向你说得很清楚了!”她别过身去,将衣襟扣好,防止他被怒气激得兽性大发,那她就损失大发了!#_#77713470
“你要干什么?”他一把将她拖近,眼里的怒火不可遏制,吼道,“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
她大力挣脱,高声道:“我想要你别那么霸道!我想要你征求我的意见!我想要自由!我想要别被人当成替身屈辱的活着!你能办到么?”
“我哪里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想要婚礼我答应了你,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我不要婚礼!我不要!我不要做你的福晋!我不喜欢你!”
他猛一抽气,紧紧咬着牙齿像在压制那股随时可能爆发出来的怒意,侧过身去,迸出:“由不得你喜不喜欢!”#7.7713470
“强盗!蛮夷!”她怒叱。
“你最好……”他侧眸,寒气四溢。
她仰起头,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臂,逼近,森冷的嘶出:“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
她从来都是不服软的性子,毫不躲避,自唇间一字一顿的逸出:“我,不要做你的福晋!”
“那你就给我滚出去!”他再度爆出怒火,伸手指着外头,量她不敢胡来。
那不胡来能是沈曼书,哦不,诺敏么?
她顶着酷暑的烈日一路冲跑出了木栅,再出克利本部,从艳阳高照一直跑到落日迟暮,无边的草原像烤在火上般的旋闪晕荡着,天地相接之处变得模糊。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黏在身上,她像只无头苍蝇一般的直往前跑,也不顾是什么方向,只要能远离那个发起脾气来让人半死不活的男人!
草原气候怪异,太阳一落山气温就陡转直下,累到不行,内衣湿透加上寒气袭来,她的头昏昏沉沉起来,鼻子也开始堵塞不通畅……这时身后几声马蹄声叩响在湿软的草地上,拉克申已不知何时跟在了她身后,身下的马儿悠哉的踱着步,“哒哒”的声音十分惬意缓慢。
“好倔强的女人!”他悠闲的趴在马背上,刚好与她平行,他便俯下身来瞅着她的脸,竟是在笑。
“别管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她一挥手,想打断他的视线。
他果然伸起了腰,“嗳”了一声道:“看!狼来了!”
她戛然止步,腿僵硬起来,忙警觉的往四下望去,哪里?哪里有狼?
还在警醒之时陡然身子一轻,被他揽上了马,她没有挣扎,因为根本使不出力。他脸上的哂笑迅速拉了下来,斥道:“发烧了还乱跑!不知死活的女人!”
她就这样又被带了回去,从此逃跑这个念头有了“从长计议”这个前缀,首先就是学会骑马!
在蒙古不会骑马就是等死的先兆!这个道理一点不假,拿这次来说,输就输在她没有向他讨匹马再跑出来,不然,她怕是早就到了奉城了!
嗯,她默默赞同着自己,于是这几月,巴特尔便成了她纠缠的对象。只是这半年下来,由于她腰上的故疾,老是使不上力,遛马走走倒是妥当,一旦和他们扬鞭驰骋起来,她就输掉了一大截,或许是,根本就在起跑线上不动弹!
“你这样的傻女人学什么骑马!”阿木尔不知何时调转回来,小小的脸上冻得红扑扑的,一说话就哈出白气,白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小鬼,闪开!你又不是我师傅!”她专注的拧着缰绳,可身下的马儿就是不听话,她恨恨的扯了扯马颈上的鬃毛。
“欸,你行不行?大哥让我喊你去那边树下歇歇。”阿木尔的担忧带着一抹嘲笑,然后一扯缰绳往巴特尔去了。
她好不容易慢吞吞的来到树下,两人早已闲逸过了头,捏起雪球互相打着玩儿。她发出由心的一笑,道:“也是在这儿才能看到亲兄亲弟,你们不知道,在皇宫里……”心跳咚的一下,她已红了耳根,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惊惧的咽了口唾沫。
好在两人刚才忙着打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她才舒了口气,又自如的坐在了巴特尔身旁。
“皇宫里怎么了?”阿木尔忽然趴在巴特尔膝上,支了个头过来问道,脸上带着戏谑但眼里那抹质疑没有掩饰下去,“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阿木尔坐了回去,她僵着身子心里嘭嘭直跳,掩道:“嗨,皇宫嘛,咱们汉人都知道!”
阿木尔不看她,闭嘴“嗯”了一声,将手里的雪球往上扔着玩。
“小鬼!”
“傻女人!”
巴特尔坐在两人中间,手枕在脑后靠在树干上看着他们,见都不说话了,笑道:“阿木尔倒是和那个男人的看法一样!”
两人同时转过头狐疑的“嗯”了一声,巴特尔补充道:“那个老是叫你‘笨女人’的男人。”
她转过头,无言的笑了笑。
这几月下来,这个叫巴特尔的男人,对她不算冷也不算热,却让她心里一直空着的那个位置忽然有了住客的感觉,她信赖他,让他填上了那个空缺的“好大哥”位置。不过为了避免引来麻烦,也介于那些“不要相信任何人”的告诫,她在叙事的过程中还是省去了家门背景和官职之类,只说家中做些小生意,生活还算不错。
至于裴昱的事,在她心里本就如暗疮一般,轻轻一碰就会浓血四溅,然而讲与他听,竟像是喝口水那般简单!除了一些可能暴露身份的事外,她几乎将自己憋在心里的过往全数讲给了他,当然也有没法去说的,比如——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从那个拿棍子打你的凶女人手里把你救走的那个人?”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