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平安公主”如期而至,在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克利部算是一件沾喜的事,整个部族瞬间热闹起来。
这场婚礼从月初就开始细细筹备,她被沙林娜当成左膀右臂的使唤,这一月下来人都忙瘦了,只嚷着巴特尔给她赔偿,巴特尔只举起了一根手指在她眼前一晃,她困惑的一把捏住,质问:“什么意思?糊弄我呢!”
巴特尔一手收回,背过身去:“爱要不要!”
“那是什么?”她讪笑着。
巴特尔回眸向她一挤眼,悄声道:“婚礼前夜本该是我额吉去陪新娘,但是……”
她捂嘴惊呼,高兴的直跳脚,拖着他的手臂道:“谢谢你,你真好!”#_#77713470
“那怎么样?这一夜功夫难道还不够你用的么?我这谢礼抵你消下去的两斤肉怎么样?值不值?”
她点头若捣蒜般:“值值值!”
平安公主的婚驾在婚礼前日的下午便到达克利,可偏她这两日忙得团团转,连睡个午觉的时间都没有。夜幕下临,还未来得及回毡包收拾一下自己,便被呼兰直拉去了宴席。
蒙古人逢喜事便要热闹上三天三夜,今日是婚礼前夕,这些人肯定不会放过,她刚一坐下满堂都已经喝开了。拉克申招手让她过去主座,她近日也没力气和他吵吵周旋,于是乖乖的上去坐在他身边。
这时有人喝高直嚷着要见新娘,登时全场附和起来,拉克申挂不住了,目不斜视的微微倾身低问:“你去请么?”#7.7713470
她斜白了他一眼,又在试探,她才不会上当,于是满不在意的回:“我上上下下跑了一天早就累死了,你让别人去!我才不想去!”
拉克申果然十分满意的笑了两声,向沙林娜一挥手道:“去请!”
沙林娜闻言退席,她心里犯起嘀咕,不知这宴平安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那个一惊一乍的性子改了没有?万一捅了篓子……心里不禁紧张起来,打起了退堂鼓,反复思忖后实在坐立不住了,她欲起身就被拉克申拉住,正与他僵持中,便见沙林娜领着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了场中。
一时场中一片赞叹,这汉人的女子就是温婉柔情,那腰肢那身段柔若无骨的模样……宴平安,你果然也是长大了,那厚重的嫁衣也难掩你那一身的亭亭玉立!
在宴平安瞪大双眼的惊讶中,她展开一抹笑,用眼神极力安抚住那颗震惊的灵魂,好在随着岁月流逝性子再怎么也会有所沉淀,宴平安定住心神便被沙林娜央到一旁坐下。
席间宴平安的目光时不时的向她扫来,却是带着质疑与惊惧,她心里苦了一下,这又是怎么个意思?
“认识?”正想着,耳旁就响起拉克申阴阳怪气的低沉声线。
她侧头过去瞪他,反唇讥诮:“哼!认不认识我先不说,她老是盯着我看是不是觉得我比她美还是怎么的?素闻这皇家的公主小姐心高气傲,怕是心里不舒服着呢!那你呢?这平安公主可是美到你了?有没有后悔让她嫁给了巴特尔?嗯?”
她这一通信口胡诌顺利的支远了话题,只听他喉里发出一阵笑声,随即脸上也难掩欢愉,凑近她的耳际挑逗起来:“原来你是在吃醋?你放心,现在只有你能让我后悔!还有……她没你好看!”
她一个激灵,心里不住呜呼,糟了糟了!又犯浑了!不过好在这几日是巴特尔的婚礼,忙上忙下他不至于多想别的东西,要不然在临走之前再失一回身那就太亏了!
席毕,她回毡包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去了宴平安歇下的喜帐内,沙林娜和一堆丫头都在,她自动隐在后头,沙林娜将事情交待完毕后与她颔首示意,便领着一大帮人自行离去。
她屏退一干丫头后径直坐在了宴平安跪坐的床旁,宴平安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一脸惊愕,她再往前一坐宴平安忙不迭的向后挪去。
她掩唇一笑,作弄道:“怕什么?我可是你的姨母,来看看儿媳妇!”
她边说边向里爬去,宴平安所有的矜持全部都炸开了,一手挡在身前惊咋道:“你……你是人是鬼?你到底是谁?”
她顿住,憋住笑一脸正色:“不是说了,我是你姨母么?刚才在席上你也看见了,我是大汗的福晋!”
“不!”宴平安惊声,“你不是!你是……你是沈曼书!”
她咧嘴笑开,坐了回去,理理袍子一派轻松:“看来,你还记得我嘛!”
宴平安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蹭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肩一脸怯色的道:“真是你啊?沈曼书你不是……死了么?那会儿……”
她不以为然的瞟了宴平安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可有谁找到那个死了的沈曼书了?”宴平安摇摇头,她一手拍上那只微微颤栗的肩,轻轻一捏,“那就是咯!既然没找到,那哪里来的‘死了’一说?你放心吧,我可是活得好好的,就是……”她啧啧嘴,一脸无奈,“有点生不如死!”
宴平安陡然松了一口气,原本僵直的腰即刻软了下去,目光扫了一圈这喜气洋洋的毡包,嘟着个嘴问:“这里好么?对了,你在这里多久了?为什么不回去,你可知道……哎!”
她宽慰的抚上宴平安粉粉的脸颊,拇指摩挲了几下,叹息:“好不好……那要看你嫁给了谁,若你单让我评价这个地方的话,这里很美很好很淳朴!”
“那我要嫁的那个人……”
宴平安一脸焦愁,与前些日巴特尔的表情一模一样,她不禁好笑起来,道:“你放心,那个人很——好!好到……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他啊……”她咬着唇细细琢磨着,片刻才双眼放光的继续道,“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像你大哥一样好!”
那眉间的愁云骤时消散开来,宴平安咧嘴笑问:“真的么真的么?真有那么好?你不会骗我吧?”
“明天你就知道了,从明天开始这辈子的每一天你都会感受到他的好,你就会知道我今天到底有没有说半个谎字!相信我,你这辈子会幸福无忧……”
她耳中听见自己嘴里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笑便拉了下来,下唇在顿时倾倒出来的回忆中开始簌簌发颤——“……你的人生一定会幸福无忧,只要你相信我,我会陪你一起走出他的世界……”
她双眼怔怔的盯着宴平安颈下的绣花衣襟,呼吸变得十分紧凑难受,差点喘不过气来,茫然的用手捂上了心口。
“沈曼书你怎么了?你不舒服么?沈曼书?”
恍惚中被宴平安摇醒,竟发现眼眶已经囤满了泪,就在宴平安扯出丝绢给她擦拭时,她一把握住那只手腕,稳定心神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全部告诉我,这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被这些困扰惊忧,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全部……全部都告诉我!”
宴平安双肩一抽,惧色又上了脸,诺诺的问:“你要知道什么?我一定都告诉你,你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