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中他眼里隐隐压制的怒火分外清晰,忽的抓住她的手腕,咬牙恨声道:“你既然要走,当初为什么要来?”
她的心猛地跳上了嗓眼,惶惶的按上心口,竟然被他识破了!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她忙用手捂住嘴,生怕它从嗓子里蹦出来,控制了好半天才能正常呼吸,一心想要安抚住这个可能坏了计划的“小鬼”,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但已经尽了她的全力。
他双肩的起伏在银色月光中特别明显,粗重的呼吸中裹出几个字来:“可以不走么?”
那张本就笑得很艰难的脸倏地垮了下来,她不明白,她很恼火,为什么自己再三的忍辱退让就是换不来他的一丝半点理解,或许是他还小,不能像巴特尔那般看的明白透彻,可最简单的无非就是“得不到留在身边也无用”的道理——就算她不走,继续留下来也只是他额布的福晋,一辈子都是他额布的福晋!他竟是丝毫不理解,她的心不在这儿,她的根不在这儿!这样的阿木尔与拉克申又有什么区别?!
她脸上仅有的一丝表情也褪却,嘴里呵出一股寒意:“我从来就不属于这里,你也就当我从没来过!”
“十二岁!”他歪起嘴角冷冷哼笑,“在我一生中最好的年纪里,你突然就出现了,可在我刚察觉到你在我心中与别人不一样时,你就开始一次次想要离开,也一次次的将我吓的魂不附体,然而每一次你都回来了,无论带着怎样的结果,你到底还是回来了……如今,真的要我亲手送你走么?真的要我把你送到那个让你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地方么?”
她诧异的张了张嘴,脱口而出:“是巴特尔让你来……”
“所以你是宁愿相信别人,也不愿意相信我是么?是你让大哥不许对我提一个字的对么?”
她无言以对,当成默认。
“上马!”
他陡转话音,她还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说着:“你……不行……万一被发现那你不就……”
他坐在马上,若戏谑若心酸的道:“被发现最好,也最好有个不测,最好……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她踌躇不动,他无可奈何的笑了一阵,又道,“傻女人,还不快些,一会儿可就走不掉了!”
如今也别无选择,她不可能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翻身跨上马背,转身最后望了一眼喜庆洋溢的克利。
晨光破山,她勒停马步,身上有些发凉,这一夜下来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她直到现在都精神奕奕,指着远方向身后绽出一个笑容:“看!好美的日出!”
他驾马上前,虚着眼朝她指的方向望去:“美又如何?能让你为了它留下来么?”
她叹息沉吟,半晌才道:“好好待琪琪格,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答应你,若是你好好待她,我们就一定有机会再见!”
他哧的冷笑了声:“你真把我当‘小鬼’了傻女人?我自己的事不要你操心,要走快走!”
“我看你还真是一个不听话的臭小鬼!”她不悦道。
“行了!”他恼意的蹙了眉,“快走,我得回去了,不然真被发现了!你记得直望前走下午就会到北城……若你还想去别的地方,就往左边走!”
她心里咯噔一跳,别的地方?她惊疑的望着他。
“据我所知,军队还未撤离!”他冷垂着眸子,一脸阴沉不爽,“但我是你的话,就不会贸然前去,毕竟那里……”
“谢谢你!”她急不可耐,更有半分“送客”的意思,“快些回去吧,被发现了对谁都不好!”
与她对视的那双眸里又有怒意窜动,她垂首避开就听见他带着几丝抓狂的哼声,不一会儿,马蹄声响起,踏起的尘土中带有几缕湿润的生草味,她强忍憋住不要去看,紧紧咬着唇一滴泪就滴在了手背上。
不能说,不敢说自己有多么的舍不得,一旦出口,他一定会将那点点“舍不得”无限放大,然后想方设法的蛊惑着将她留下,到时候一切都毁于一旦,毁于那些婆婆妈妈的离愁之中!
她必须要回去!
她摸了摸马颈上的鬃毛,算是宽抚宽抚陪她一起受累的马儿,肚子饿得打鼓,她只粗掠了一眼阿木尔给她备的干粮和水,再次喝马前行,只要还在草原上就一刻也不敢怠慢!
想也想不到今日会有如此暖阳,融透透的裹在身上舒适得不行!她牵马上了一处高高的山坡,马儿实在跑不动了,鼻孔里呼呼的出着热气,嘴角也有些许濡沫溢出,她欣慰的拍了拍它的头顶,便晃见远处一片乌泱泱的军帐,模模糊糊但方向已经明了,她身子一晃,高兴地抱着马脸跳脚,只要去了那里,找到裴昱,这场跨越了四年的逃亡闹剧就正式结束了!
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毕竟这里已是宴国的地界,她就地坐下,取出包袱里的干粮大口吃了起来,遥望着那远远的军营嘴里嚼着,眼里湿着,喉咙里却呵呵笑着,她被自己逗乐,就水咽下冷掉的饽饽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呜咽大哭,边哭又变笑:“诺敏,永不再见!沈曼书回来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