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瞄着江远黛，勾嘴一笑：“凭你还知道心疼我，凭我……打心眼里认你这个朋友！”

    “哈哈——”江远黛掩扇大笑，前仰后合花枝乱颤，逐渐里竟多了一丝嘲讽之意，“我心疼你倒是不假，你拿不拿我当朋友……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那笑陡然敛住，满是责备的幽黑瞳眸里有半丝不太明显的恨意。

    她心上一抽，蹙起了眉。

    “怎么了？平时里牙尖嘴利的，今儿怎么当起了闷葫芦？难不成还真说到你的痛处了？”江远黛偏着头，一只脚在空中悠哉的打翘。

    她垂眸望着杯底舞动的翠绿茶叶，悠悠的逸出：“那次傅兰月说‘我和你早就闹翻了’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江远黛悠哉的模样定了下来，抽回脚来立正端坐。

    “你待在裴昱身边有什么目的？他让你来做什么？”她抬眼凝视对面那张满是正经严肃的脸，冗杂的心绪里半是彻悟半是疑虑，她确信江远黛一定不是为托付终生而来！只是，宴华年究竟要什么？一国之君，难道还有什么令他忐忑不安？江山之巅，难道还有什么使他俯瞰不足？

    “找你！你信么？”江远黛沉沉的笑了一下，“他怕裴昱比他先找到你……”

    “我不信！”她毅然掷出，深呼吸后决决道出，“他不是这样的人！你给我句实话，到底是什么让你连自己这条命都不顾也要待在这里？你我都该知道，裴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别再惹他了好么？你若是不在了我会很难过！”

    江远黛哧声苦笑：“你难过？那我还在真想死来看看！”

    “远黛！”她怒呼。

    江远黛眉心紧皱，朱唇蠕动竟低泣起来，哭意噎噎的道：“先帝瑞德十二年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嗯？”

    她被江远黛陡转的情绪唬住，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想要安慰却被江远黛一把挥开，只听一声大吼：“回答我！”

    她惊了一大跳，两只手伸在半空，呐呐的道：“我……瑞德十二年，我哪里记得……我在干什么？我……”

    脑里若倒翻画书般开始朝前一页页的回忆……对了！那年因打架一事被爹爹禁足在家，整整两年有余！

    恍然醒悟过来时，江远黛开始夹泪怪笑：“哈哈哈哈哈——你当然不记得！你是沈家大小姐，平日里除了逛逛皇宫，和心上人打情骂俏之外，你何时过问过我的事？呵！在你沈小姐嫌弃这道菜不好吃，那件衣服不好看时，我在那冰冷冷的牢狱中连一顿像样的热饭都没吃上过一口，更别提什么暖和好看的衣服！”远黛闭上眼睛，满脸痛苦的拧曲，猛抽了几口大气，接着说，“沈曼书，你知不知道那狱中……那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可怕……每日都会为了一点吃食与人豁命争抢，还要忍受那些男人的恶心糟蹋，一反抗就是拳打脚踢，鞭笞重刑……生不如死！”远黛双眼痛睁，撑起身子倾向她，“曼书，你以为的我们感情淡化，长大不爱出户都是屁话！都是你为忽略了我给你自己找的借口而已！你根本就不曾关心过我，甚至我消失那些个时候你都不曾过问一句！你……”

    她茫然的张大嘴，整个人都呆了！愧疚悔恨若这大雨般倾盆而来，将她整个人紧紧缠绕，心上绞痛，呼吸扯疼！她捂嘴摇头，哭噎：“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当时在……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会进了狱？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

    “为什么？”江远黛猛吸几下鼻子，痛苦的抽泣，“在外，你们只知道我姓江，我是江家小姐！可你们谁知道，我母亲地位底下，又早早离逝，我连个庶女都不如！家里的嫡姐任性误人性命，官府只要江家交人，一个下人足以，我偏不知我是碍着谁的眼，硬生生的将我交了出去……那一日，刚好是你的生辰，我手里拿着你最最喜欢的蝴蝶风筝，却还没踏出府门就被押去了衙门……曼书，你没来看过我……你没来过！如果他还在，一定不会像你这样……”

    感觉心像被人拿刀在割，她竟浑然不知断了联络的那两年，远黛竟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她捂心恸哭，一度想要挨近远黛，可远黛只是躲着她，最后索性站起后退，与她保持了几步距离，扶着香案躬身啜泣：“被救起的那一日，我被引到了瑞王府，我看见那个人，那个将我从地狱里带出来的人，我向他发誓这辈子这条命都属于他！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是因为你，才救了我……无关紧要，只要我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个人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无条件的遵从！所以，你问我，为什么连这条命都不顾？现在你可知道答案？他就是让我此时此刻立即结果了自己，我都不会问一句缘由、眨一下眼睛！”

    “远黛……”她痛心疾首，奔上前抱住江远黛，“不！不要这样！离开这里，离开裴昱，不会有事的！他……那个人，他不会介意的，他是个很好的人……”

    “好人？！哈哈哈哈——好人是如何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好人？好人的手上又怎会沾染那么多的亡魂？哼！好人？哈哈哈——”远黛的怪笑中竟捎带出一抹诡异的畏惧之色，“那个你眼里所谓的很好的人，你可尝过他的冷血，你可知道他的狠辣，你可领会过他的那些手段？”又摇着头，将她推开，拒之心门之外，“你没有……因为他根本舍不得让你知道！我有时候搞不懂，同样是女人，你的命未免太好了一些，从小到大一个裴昱围着你护着你，偏偏途中又来了个……我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认识了你，还是该后悔，该恨你，该嫉妒你拥有的一切！”

    “如果我拥有的这些能换回你那两年的时光，我宁愿全部都给你！”

    江远黛猛抽一气，眼角睁大怔怔的望着前方，唇角微颤向上一扯，而后决然的扒去她紧紧拉着的手，冷冷的道：“就算你现在给我全世界也都晚了！我领了命，就会不惜一切完成，我不是你，违抗了他……同样没有活路！雨停了，你走吧！”

    她依旧执着的拉着远黛，紧张关切的问道：“他究竟让你做些什么？”

    江远黛侧脸向她，泪痕未干那双眸子却早已冷静下来，沉稳的道：“我不确定他想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

    “他什么都会告诉我！从前是，那现在就一定也是！”

    江远黛勾嘴涩涩的哼笑一声：“那你就自己去问他，顺便，也是帮了裴昱！”

    她心上重重一揪，如今连万事漠然的远黛都动了恻隐之心，难道她的存在就真的是害了裴昱么？

    “裴昱若是再这样藏着你，万一激怒了他……我只提醒你，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冷漠无情！你好好想，想透彻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