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年底,大雪漫漫白了整个院子,入冬时她就觉得怪异,还特意往从前的玉梅园处逛了逛,却已然变成了一处园林,一颗梅树也见不着!不由纳闷,那会儿不还听说宴华年陪了个什么人在与梅园里用膳来的么!
用手接了片雪花,还未看清就已融成了一滴冰水,她却乐此不疲直到整只手都湿尽,手一放下,就瞥见一个绛色的身影生生将这片白色劈开。
她接过棉帕擦干净手,淡淡的道:“他不在。”
“我知道!”大雪中那个身影形单影只,没有随带任何宫婢下人,与平日里的高姿态判若两人,“这次……你愿意见我吗?”
她扬眉:“你是娘娘,见与不见岂是我能开口说的?那不是越了规矩么!”
那声音抽了一气,穿过细密的雪瓣走来:“这一次我不是娘娘,我只是李欢,你见我么?”#_#77713470
她淡笑:“娘娘就是娘娘!你来都来了,岂有不见之礼!”
“你为什么不理我?”来不及脱掉接满雪屑的斗篷,李欢就开口问起,只是那语气姿态已经太过习惯,总是无形间给人压制感。
她一转身坐下,朝隔壁的空椅摊了摊手,李欢应意而坐,她话接话的回道:“你为什么怕我?”倏地抬眼盯着微怔的李欢,“确切的说——为什么怕我出现?”
“我没有!”李欢声音有些微颤,“我是有些惊讶而已,不是说你已经……”
“死了?”她绕着手里的丝绢,缠起放下,如此几下又突然问,“你高兴过么?”#7.7713470
李欢倒抽了口冷气,这句话来得过猛让李欢一时无言以对,但那姿态仍是高高挂起:“我……哪里会高兴?你别胡说!”
“哼!哈哈——”她苦笑两声,跟着竟是笑得停不下来,直到双肩耸动流出了眼泪,吸了吸鼻子道,“那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十二岁进宫当了妃子的?你再给我说说你那名冠六宫的恩宠是怎么回事?”
她双眼红红看着李欢,前几日夜里她向宴华年问起李欢之事,那份兴师问罪之意现在想起来有些过了头!但在知道答案后又不禁嗟叹,十二岁啊!她十二岁的时候还是个只知道跟在大哥哥裴昱屁股后头的小丫头片子,可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在为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加码下注了!
除却这些她隐隐发现自己怄着一些无缘无故的气!
李欢吸了口气,背脊挺得笔直,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不急不缓的道:“这些事我没必要向你交待吧?而且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当初他……也是你自己拒绝的,现在你问起来也未免太好笑了些!”
“我问的不是这个!”
李欢一瞬回头,眼睛眨了两下表示疑问。
她心里一痛,拧眉哈了口气,脑里一阵眩晕,闭眼宁神后倏地掀开,望着对面一把空空的紫檀木椅,呼吸颤抖着道:“据我所知……这后宫之中,他独与你一人……有过肌肤之亲,你可说说这是为何?”
“你……”李欢噫呼一声,脸腾地烧了起来,有些局促的挪了挪身子,“这个你也要打听!你真是……再说了,他是皇上,和哪个女人在一起还要你来过问么?你真当自己是谁!”
“我当然没有资格!他也当然可以和其他人在一起!但是……”她决然的盯着李欢,眼里无名火燃烧,“若是这个其他人总是趁他伤心悲愤之际冲破他的软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沈曼书来引诱迷惑他,那就关我的事了!”
李欢霍地站了起来,指着她骂:“当初是你自己拒绝了他的心意,现在他不过和我……你就这般捻酸吃醋,当初干什么去了?从前你就爱和别人抢东西,抢裴将军抢不过现在又来和我抢,你还……要不要脸?”
“我哪里是在捻酸吃醋!”她也站了起来,一把打下李欢指来的手,叱道,“我是气你利用我!你凭什么利用我!你想要他不会自己去争取……”
“沈曼书!你嫉妒就是嫉妒!少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嫉妒?”
“你以为你凭什么让我愿意自己是你?你以为自己真那么好那么完美吗?要不是知道他心里有你,我才不愿意和你沈曼书有一点关系!”
“你……你从一开始就……”她摸摸心口,震颤让她难以自持,愣愣的坐回椅上,脑里回想起初识与戏玩时的情景,不禁潸然泪下。
“没错!你老是把我当小孩子,我讨厌你把我当小孩子!我喜欢他,我一直都喜欢他!”
朦胧中望见那张早已脱去稚气的白净脸庞,那双眼里的妒恨交缠直瞪着她,心里痛,像是被剐去一角,顷刻间失去了什么东西,突然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她抱着双臂,身体躬在膝盖上,悲伤就从眼眶滴落到地面,绽出一圈狰狞的哀痛。
“不好了……”一个身影急匆匆的跨进殿来,见了李欢微微一顿,参礼后出现在她面前低声道,“大事不妙,裴将军又和皇上吵起来了!”
绝提之泪乍然凉却,她呆呆的望着地面那团不成形的湿痕,问道:“裴昱……回来了?”
“是!”婢女说着将她搀起,“今日皇上设宴款待军中将领……裴将军一句话就和皇上吵了起来,奴婢听……”突然朝她附耳低声,“像是在说你的事!”
她心上一懔,从悲伤中定住心神,在李欢悄然离去的背影中细细思量,权衡一番之后吩咐道:“去!给我找几样东西!马上找来!”
她一脚踏进殿门的时候,气氛已经平静下来。
她尴尬的立在殿门的正中央,硬着头皮朝里头走去,全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她望来,已是酒过几巡,几双醉醺醺的狼眼一瞬不离的盯在她白玉般的赤足上。
刚才为了赶时间抄起了近道,途经一片紫竹林,积雪厚重无人清扫,那双崭新的舞鞋被雪水浸湿,鞋面上的蓝色深浅不一,煞是难看!
早听说过旧时惊鸿之舞有赤足的先例,她细细一想,也觉得无妨,索性在进殿前将之一把脱去!好在此时的殿内铺有厚软的地毯,不至于将这双嫩脚冻疼,只是这舞衣为显缥缈之态竟是做的无比轻薄!
那一双双眼茫然地望着,都不知这突然钻进来的女人到底是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