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第2页)
到底笨手笨脚,可花迟几次想要帮衬都被她拒绝,只好弯着腰半举着手一直杵在她身侧。裴昱像看好戏似的一直笑盈盈地蹲在一旁,最后无奈地上前:“我帮你吧!”
“早等你这句话了!”她抬头白了她一眼,与他同时笑了出来。
裴昱三两下就搞定了这棵一直东倒西歪的小树苗,完事拍拍手里的泥,又看了一眼,黏糊糊,趁她不备之时一指刮上她的鼻梁。
“啊——臭裴昱,你干什么!”她依样拿手去擦,看一眼,“咦——讨厌!”
“哈哈哈哈——”裴昱憋不住地大声开笑,身后杜若花迟也开始掩嘴笑。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也有泥,脑子里抽了一下,想起馨宁聊起过的话,心里又沉又堵,起身往屋里走去。
脸洗干净了,裴昱也不在了,花迟在给树浇水剪枝,她嘴角挂着浅笑,接过杜若手里的茶杯,清香四溢。
“这下子娘娘可有了盼头,咱们花迟也找着活儿了!”
“盼头?”她琢磨起杜若这句话来,说得不差,是个盼头,可她更愿意称它为“信念”,毕竟二十年不是说句话就过去了的,里头得含了多少刻心镂骨,孤枕难眠?遇着你这么个固执古板的家伙……
“它叫小年!”
小年在花迟的精心照料下茁壮成长,依照她的意思,不许截去顶枝,让它疯狂地朝天长,越高越好……
最好在御书房的前廊一抬头就能看见它的参天雄姿!
小年树叶第一次红的时候,她央着两个丫头在院中喝酒,最后越来越热闹,裴昱一来,哲成就跟着来,哲成来了,傅兰月也来了,那一次她又喝醉了,嘴里哇哇哭了一阵就开始撒开嗓门喊宴华年的名字,最后直把裴昱给喊得暴怒而去……
小年第二次落叶的时候,她精神不济,原是刚刚风寒初愈,心里皱巴巴,那叶子飘着飘着就把她飘哭了,趴在栏杆上数着地上稀稀疏疏的落叶,不许人扫,每日看着它们被雨淋湿,浸软了就化进土里,当来年的春泥!
小年第三次被大雪盖上枝头时,已高出她几个头,她傻兮兮地打了把伞站在雪中,嘴里呼出白气,心静似水……
韶光易逝,催人相思!
妟冘十四年初夏,小年的绿叶像疯了一般层层叠叠,郁郁葱葱,主干比她的手腕还粗了。
“今来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间,唯有江山不老!”
现在她学聪明了,写了字让丫头卷好放在书架上,一人多高的书架就快要塞不下了,远远望去,密密麻麻地让她打了个冷颤。
“娘娘累了就去榻上躺会儿吧!”
她原本撑在桌沿的手肘滑了一下,迷迷糊糊地说:“不碍事,我就眯一会儿……”
晕晕乎乎间被人推了一把,她睡眼惺忪间瞥见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从身旁一闪而过,猝然精神了起来,两边扭头去望。
终于,一双冰凉细腻的手从后面蒙住她的双眼,轻浅的呼吸压在她耳旁:“沈曼书,我是谁?”
她心跳激动,赌气:“我不知道!”
“那你就来猜猜……”他的嗓音极低柔诱惑,一只手缓缓向下探进了她的衣襟,熟稔的摸索挑逗……吻在她的脖颈间来回滚动,她情难自已,躁动地低吟了出来……
嘭——门被人一脚踹开,她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周遭已经开始模糊不清,像画笔投进了墨池里一般,晕染浑浊……
“啊!”她头栽了一下,疲倦地睁开眼——什么都没有!
视线扫了几圈,最后落在那扇被大风吹开的门上,门扇还在嘭嘭地撞着,她虚脱无力地瘫软在椅背上,梦里的躁动和现实的冷清让她心慌意乱,体内有股积蓄已久的力气正在蠢蠢欲动,双手颤抖想要砸东西,这股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碎,实在承受不住了!
劈啪——
一记猛雷,外头竟是骤雨汹汹,雨水像帘子般从屋檐往下淋,外头什么也看不清,连小年的树叶都被压得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她奔至廊下,围着湖心楼转了一圈,碰着杜若和花迟在聊天,给她请礼她也视而未见。
总觉得……总觉得他在!总觉得刚才真的是他……不会错的!他一定在,他在哪儿?
忽然,对岸的雨幕中,依稀一抹白色,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可她却已冲上了长桥,直往对岸奔去。
雨好大,打在身上好重!
衣裙全被粘贴在身上,额前也有头发散落,顺着雨水滴着,她气喘吁吁来到刚才看到的地方,呆呆地盯着那座亭子里,一个下人嬷嬷正在躲雨,手里抱着一捆白色的绣布。
“啊!呵呵——”她苦笑,往后退去。
失魂落魄地沿岸走着,两个丫头在身后打伞追来,她转身一推,将伞扔进了湖中:“离我远点儿!”
时不时哭两声,已经离湖很远了,前方伞下一个模糊的黛蓝色身影,微微愣足,然后扔掉伞冲了过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能淋雨你不知道吗?”说着又慌慌张张地回去捡了伞,撑在她头顶,“跟我回去……”
她反手一挣,顺便从他手里夺过伞,扔了,继续往前走。
“曼书!”他大力拉着她,把她的手腕拧得生疼,“你不能这样子糟蹋你自己!”
她缩手猛甩:“我没有糟蹋我自己,我只是想见他,我想见他!我快疯了,我受不了……你带我去见他……”她蹲跪在地上,呜咽低泣。
“他这样子对你,你还心心念念,你这个笨女人……”
“你不懂!”她痴呆地呢喃,“你不懂他!只有我懂,这天下……”抽噎哭诉,“只有我懂!”
“跟我回去!”
再次被他粗暴地拖起,她挣脱不过,看不到一点希望,于是张嘴咬了下去,他只闷哼,却不松手。
“为什么?”他低低问了一句,又猛然抓着她恶狠狠地问,“你告诉我为什么,他这样伤你,你还是放不下他,你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为什么?”
她一手挥开他:“哪有为什么?我就是骨子里刻着这个名字,我就是挖了这颗心也想要陪在他身边……为什么?谁能懂他?谁来懂我?宴华年——”她仰天大喊,尖嘶声响彻雨幕,“你给我听着,沈曼书爱你——我爱你——你听不听得到……宴华年,宴华年,我要来找你……等着我……”
她一把抹下紧捏在臂上的手,竟是如此轻松,推了推裴昱的肩膀:“裴昱,回去换身衣裳,别生病了!”
她扭头开跑,顺顺利利的冲出了大门,拿手挡在额前,辨清方向,朝皇宫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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