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选择将我封印，自己与敌人同归于尽。我被封印在扶湘山上，沉睡了三千年，他的封印也保护了我三千年。直至二十多年前，我自封印中醒来。

    “我沉睡得太久，一时之间记忆混乱。只记得我有仇家仍在，发现自己怀着你时只觉得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在这个时候，那个姓秦的来到了扶湘。

    “我与他谈妥了条件，立下天道契约，若有违背，魂飞魄散，祸及子孙。然后装作一意孤行嫁给他，当时扶湘有不少人劝我，我还记得村头那位老先生说他狼子野心不是良人……

    “我知道他们是好意，但那时仗着天道契约不可违背，又自傲于自己的实力，便没有放在心上。之后的事情……你也便都知道了，我棋差一招，没防备被他所害。”

    姜沅芷怔怔地看着她。

    蓝芊看她神情，想了想安慰说：“你别难过呀。如今你好好的，隔了这么多年，我也终于能去见你父亲了。他在轮回中等了我三千年了，总不好让他接着等下去。久别重逢，难道不该算作好事吗？”

    姜沅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我父亲叫什么？”

    “叫蓝辰。”她回答这个名字时眼睛里似乎有光，带出一点小女儿的神态，“可惜你没见过他，他向来喜欢小孩子，肯定会很喜欢你。”

    “可是转世后，你们都不记得对方了，和这辈子也不一样了啊。”

    “一样的，”蓝芊笑起来时就像冰消雪融，桃花落春水，“我们交换过妖骨，立下的是生生世世的誓言，刻在骨血里、印进魂魄里。就算没有记忆，魂魄还是会记得，轮回之中，只要我们相遇，就一定还会相爱。”

    可是轮回之中，你再遇不到他了。

    姜沅芷沉默着，没有把话说出口。

    他逆天而行，不惜用借尸还魂的方法续命，在扶湘等了你三千年，最终落得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你不知道，你后来其实是见过他的，只不过那时你记忆不全，他神魂虚弱面目全非，所以你没认出他，他没留下你。只看着你就此走出扶湘，嫁给另一个人。直到十几年后，不知情的我到扶湘去，将你的死讯告诉他。

    你说他那时，是怎么想的呢？

    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是见过他的。我在扶湘停留了四年，与他朝夕相处四年，他教过我很多也留给我很多。可惜我从未知道他的身份，他大概也不曾知晓我是他女儿。

    左靖炎问他是不是等到了，他说等不到了。

    他等不到你，而你也找不到他了。

    我曾无意中将他鲜血淋漓的伤口挑开，把残忍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到了如今我再不敢打破你的美梦，对你说出这件事。

    几年前，他清醒地死去，再也没有将来。

    而如今，你怀着希望离开，至死不知真相。

    你与他，谁更不幸呢？

    .

    姜沅芷还在发怔，蓝芊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时间快到了。”

    她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却眉眼温和地挥了挥手，语气轻快：“那我就走了啊。你自己小心，别让那些老牌世家和天谕发现你的身份，虽然时间久了，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留着什么记载。”

    姜沅芷下意识去拉她，却见她如一缕轻烟般飘散。

    消散在指尖。

    姜沅芷蜷起手指，望着面前的湖水。

    蓝芊消散那一刻，这幅画又动起来了。

    水面中映着她倒影，水波荡漾间，几乎像是另一个人。

    忽然似乎有谁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她无法反抗地落入水中，最后一刻仿佛看见月色下的族人们纷纷看向她，还没看清神情，已经被水淹没。

    她在水中下沉，没有感到窒息，就像真的有一对看不见的鱼鳃一样。只觉得有股凉意在血脉中流动，逐渐到双腿上去。

    她在黑暗中下意识地一甩尾巴，眼角瞥到一片冰蓝色的光芒。

    .

    姜沅芷睁开眼，看到一片眼熟的白色。

    是天谕学宫的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