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李姝来电说想跟我聊天。我听她语气有些沉闷,于是约她周末见面。
我们来到小镇的郊野。李姝同样一身摩登打扮,却给人感觉判若两人。她看起来变得十分清瘦,月牙似的眉毛,隐隐闪烁紫色的眼影,丰润的嘴唇,恍若摇身变成月夜下的倩女。
正值麦子茁壮成长的时节。风来时,整片麦浪便自发波动起来,仿佛有人在不停地抖动一张飘逸的绸子,麦浪随时变换着方向,表明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或许是巫师使了法术,让一个调皮的小鬼穿着巨大的斗篷,在里面横冲直撞。
我们走在田埂上,成片的麦子,潮湿的,浓郁的,带有点点泥草的气息。
我说,在麦浪起伏时,我在想,这不就是我们的人生吗?
李姝从鼻子里呼出一笑说,那是你,不是我,我的人生是物体成抛物线下坠,在高空逍遥一时,躺在地上,粉身碎骨一世。
李姝疼痛的言语,好似向我亮出一把匕首,不可能刺向我,却让人胆寒。因为惶恐不安,我们需要向对方伸出手,这样,也许彷徨就如同那一扫而过的风,从我们指间悄悄溜走。
我拍拍李姝的肩膀说,想想身边的美好事物吧,有我一直陪伴你呢。
李姝浅浅一笑说,我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在晕眩的痛苦中,我想象着自己像鸟一样飞翔,不是在空中疾飞,是展翅收放自如,一次又一次。
我看着她冷淡敛然的样子,突然感觉有些陌生。她几乎不抬起眼睛,神情也是庸懒的。
我开门见山地说,他对你不好?可以说来听听吗?
她缄默片刻才说,你知道吗?我没有了回头路,就好象上了断头桥一样,再也无法回去了。
她的话语仿佛是杂乱纠结的绳索,解不开理还乱,让人捉摸不住。她不说出心结,我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我看了日历,今天是二十四节气的惊蛰。每当这个时候,春雷乍动,惊醒了蛰伏在土中冬眠的动物,于是惊蛰后,各地进入春耕忙种季节。在南方某些地方,还有惊蛰打小人的习俗。
这些时日,梦魇像缠绕无尽的毒蛇,将我层层包裹。晚上感觉忽冷忽热,呼吸钝重。
天气严寒,我的鼻炎又犯了,随之喉咙肿痛得厉害。我租的一间小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单人床,再无其他家什。没有窗帘,光线很好。
起床穿衣时,冰冷浸透全身。窗外精干的树枝上开满了娇嫩的小黄花,几乎是在一夜间,腊梅树含苞开放。打开霜雾朦胧窗,一股久违的清香袭进来,仿佛瑶池仙女的洒落人间的恩慈,在空中漂浮,沁人心脾。
原本含羞的花苞,好象是长出了轻盈的翅膀,或者是突然有了坚强的心,如此安然地打开心扉。而我,要有一颗如此坚强的心,必定是千里迢迢地扑朔迷离,不知要顶过多少盛夏的暴日,越过多少积雪的山巅。
那些苍翠静默的松树林,四季常青,身体里必定饱含信念。它们汁液里也流淌着爱,正因为爱,它们才一生保持着挺拔伟岸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