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最喜骑马，倘若步行，不多时便嫌烦躁；若乘船，更是恼火。自与他于苏堤登船，静坐已有半盏茶功夫，在平时，早撒起泼来。想是今日易装出行，他也懂得收敛些。可看他神情实在有趣，不免露在面上。

    他瞧见了，浓眉紧蹙。“你笑什么？”

    我有心逗他，便道：“览物胜景，如何不笑啊？”

    他果然中招，喃喃道：“横竖是水罢了，我看和饮马的涝坝没什么区别！”

    “阿兄尽说笑，就是这游船，涝坝都难以浮起的。”

    “我是不惯坐船！摇摇晃晃，还慢得人心慌！”他这才道出了实情。

    我笑道：“即是游船，不慢点怎么看得清这水鸟天光呢？阿兄稍安勿躁。”

    阿兄大为光火，道：“我偏就生得这性子！看什么鸟天光？你言说带我来见识南人风物，我才来的。”

    船夫独自在船尾摇桨，口中的号子未曾停过。我放下心来，知道他没听见阿兄的急语。但少不得再嘱咐他：“阿兄小点声罢！你我今日化装进城，不过为玩乐，若被官府的拿去作了奸细可不好。”

    “他们若敢拿我，我阿爹明日就打进城来！”他虽这样说，声音还是小了几分。

    我说：“正是如此才更不能暴露身份，给王爷添麻烦。莫不是你已经忘了那几马鞭的苦头了？”

    “……”他嘴上吃紧，支吾道：“是你说考察南人情况，阿爹才放你我来的。可你却只在这游水？”

    我笑道：“此水可不普通，阿兄你可知道，这湖叫什么？”

    “我是不像你精通南人典故，但多少还知道些，”他来了兴致，装作老学究模样，摇头晃脑道：“此湖名叫‘西子’，乃是古时一位传奇女子之名。”

    我点点头道：“不错不错。西子湖多奇景，时有天下第一之称。”

    阿兄不忿，摇摇头说：“可我看不过如此。也没有北海大呀！”

    我笑说：“就是买牛羊，也不是光看大小的。不过北海和这西子湖倒有些相同之处，都曾有过一位不凡之人，巧的是，这两人还同姓。”

    “难道这里也有人放羊？”阿兄放眼望去，却怎么都看不到草场。

    我忙劝他莫白费功夫，“这位不凡之人可没放羊，不过，他可对这西子湖有大恩呢，阿兄看你我登船的堤坝，那便是他修的，唤作‘苏堤’；苏堤春晓可是西子湖奇景之一啊！”

    阿兄随我望去，只见烟波浩渺间，一道掩映在水波中的堤坝如同卧龙一般，盘踞在这美湖之中。

    “没想到这小船已行了这么远了，”阿兄感慨：“看来还真是小看这湖了。那你方才说的这个姓苏的人，就是个修堤坝的？”

    我听完放声大笑，环顾四周道：“西子湖能有今日胜景，也多亏了苏先生的堤坝，但苏先生可不止修过堤坝。”

    “他还修过什么？”

    “诗词书画，政务人文，佛道儒法，他都修过，就连烹饪，都很有一手。”

    阿兄愈发听不懂了，说道：“此人定是不务正业的。”

    我笑道：“可此人才最清楚地知道正业是什么。若是南国人人如苏先生一般，也不会有今日之疲态。”

    阿兄觉得我夸大其词，便问船夫说：“你可知道这里有过一个什么苏先生吗？”

    船夫思想片刻，答说：“我只知道一个苏先生，约莫几十年前，他开挖西子湖的淤泥，留下水塘教百姓种藕，我家还分得了些呢。不知官人说的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