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本是教坊中人定下的名目。
各大教坊为博名声,多以自家教养娘子当众斗艺;以工和乐,弹唱小赞,色艺双绝者为之魁首,得一年“花魁”的名头。
后来,秦楼楚馆渐与乐坊合并,这花魁,也就成了风月女子的称号。
可较之以前,此时的花魁更加不易。不仅要通音律,有绝色,还得懂诗词,会歌舞,最最重要,需得善解风情。而斗艺胜负,皆在恩客之手;要选哪个女子,便要去她的妈妈手里买莲瓣儿投彩;这莲瓣儿是镀金的,一瓣儿一两银子,五个成一朵,送与参选的女子,一朵记一分儿,最终的花魁,便是持分最高者。
因此,评选花魁,不单是各家女子的才艺较量,还是恩主们的财力角逐。
老鸨精明,将各项评选分设在几个节日里,要选出最终的花魁,得小半年的光景,这样莲瓣儿才能卖得久。
拿今个来说,这天在累芳甸选的便是诗文花魁。那些诗文会的文人们多好美姬,既在一处,也愿共同作乐。于是又有了先决出文才子,再由他现场给争花魁的女子们出题的流程。
老鸨们为助力自家女儿,便事先物色几个有望夺胜的文人,使些银两,希望他能透题。但文才子的评选是现场的,到底做不了假。这个“方便事”也就是多个保险罢了。
不过,还真有些文人,就指着此道为生。他们贯会讨媚,写的多是艳俗之词,却往往能讨得大众喜爱;而那些真有风骨的最见不惯如此,多抨击他们。他们却也有说辞:“‘别是一家’!这可是易安先生立下的词格。”
但那时节,易安先生随夫君谪居青州,又哪管得了他们胡言呢。
如今她回来了,有风骨的便忙不迭将她请了出来,望她这位诗文泰斗能正一正词律。
易安先生听得有趣,道:“易安十四成婚,不过十载,怎么在各位前辈口中,就成了泰斗?”
众人道:“易安先生天才,岂是我等能比得;十年前便有‘小东波’之名,而现在,您的词当世第一也是无人质疑的。”
易安笑道:“说起东波先生,我还曾正过他的词律呢!‘别是一家’之语亦是从此而出。”
众人深以为奇。易安先生便转着念珠,给他们讲起自己少年之事。
原来,易安先生之父曾做礼部员外郎,性少矩;其母早亡,她便在父亲一人教养下长大,颇有些男儿性子。父亲又是苏先生的门生,文学渊源也一并传到了她手里。
可她却不喜这个老师祖,幼时就与苏先生争论词格:“词生来就小,何故枉然充大?”
苏先生已是暮年,须发皆白,自然不会与一个小女娃娃置气,只是一笑,捋髯道:“词本无性,可大可小,未尝不可。”
她忽闪着双眸,又问:“那为何天下人都说先生之词自是一家?”
苏先生道:“老夫可没见过天下人,天下人也未必见过老夫,他们要作何讲,也只能听之任之了。不过我倒想知道,清儿如何看我的词啊?”
女孩颔首低眉,沉吟半晌道:“说了,先生可别不悦!”
苏先生大笑:“怎么今日还有顾忌了?定是格非你训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