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毕竟是本庙的主持,只要自己还在,庙还是要正常开门见客的,敬贤一边盘算着一边绕着庙里曲径回廊转,想在哪里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解开心中的谜团,别说,还真让他给发现了!
在寺庙山墙的一个角落里,那本是挨着茅厕的地方,庙里的和尚们也不大注意卫生,离老远就能闻到呛鼻子的味道,就算是黑灯瞎火,尿急的时候也不会走错路!
就在那里,赫然在地上歪斜着一具骸骨!身上穿着几乎已经碎成片片的僧袍,手里还攥着一把大扫帚,看来虽然已然走了多时,但面容似乎还能依稀可辨,那分明是一个下巴上有着苍白胡须的老者。
敬贤好生奇怪,觉得庙里不可能有比自己岁数大的僧人了啊?想起来,庙里的和尚们还都有随身的腰牌,像是员工身份证明一样的东西,便去翻看那具骸骨的破烂不堪的僧袍,果然找到了那张腰牌,那腰牌上的字还清清楚楚的写着法名:智章。
敬贤这回是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一走确实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间已经沧海桑田多少岁数过去了,想当时,智章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和尚,现在再见到时已经是个溘然长逝的老朽了,不由得慨叹良久,想想人生也真是没啥意思。
敬贤现在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了,自从得了这天书的真传后,自己都觉得感觉几乎已经算是个半仙之体了,比如这回到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自己滴水粒米未进,居然一点也不觉得饥渴,而且也不觉得怎么困倦,精神还是矍铄的很,如果当时就有手游,估计就算是天天大吉大利吃鸡能连吃一个月都可以不休息。
脑子里想着智章的生平过往的时候,眼前地上的那具骸骨便慢慢地丰盈充实起来,又恢复成一个人形,从地上坐了起来,如3d电影一般开始做他生前做的事,敬贤知道这是得益于自己的法力产生的幻象,便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看自己离开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活动着的智章,其动作越来越快,就好比飞速快进的录像带,但无论速度多快,在敬贤看来仍是清清楚楚历历在目的。
先是看到庙里的一众大小和尚,好像是知道了师父已然失联的消息,急的如同热锅蚂蚁一样,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然后庙门嘭的被打开了,和尚们蜂拥而出,似乎是分头寻找师父去了,过了良久,一个个的又垂头丧气地回到庙里。
智章果然不负敬贤的重望,之前敬贤就跟智章说过,说他有一定的领导才能,将来为师百年之后,你可以作为本庙的主持,延续本庙的香火。智章当时傻乎乎地说,师父您到了百岁的时候,我也差不多七老八十了,估计也干不动了吧!气得敬贤好长时间不想搭理他,本来给他指出了一条上进得路,结果还不领情!
但关键时候,智章还是发挥出了领导才能,就见智章把大家都聚拢过来,嘴里大声嚷嚷着什么,只是此刻只能看到图像而听不到声音,想必说的也不过就是关于敬贤的事,就看大家听智章的讲话,一个个都不住地点头称是,估计此番话语还是打动了大家,最后是众人举起了手臂,好像是选举一样,有人过来就给智章披上了一件红色的袈裟,那可是本庙主持的象征,看来自己走后,智章被大家给推举为主持了,这还不错,算是顺了自己的心思,敬贤微微一笑想到。
接下来的画面变化的节奏更快了,眼看着院子里的树木绿了又黄了,天上的云如被大风推着一般,一忽儿移到东一忽儿移到西,变换不停,想必是时光荏苒,那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却还觉得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终于看到有贼人闯进了庙里,开始自己还不太相信,哪里有不开眼的贼人会来抢劫这么个自己人都吃不饱的破庙,但事实是残酷的,确实就有这么不开眼的蠢贼打劫来了!
智章又出现了,此时的智章已然一幅中年人的样子了,胡子拉碴的,倒显得颇有几分稳重的领导的感觉了,僧众们在智章的号召下,拿上了各自能找到的武器,有的拿着铁锨,有的拿着棍子,还有的把锅碗瓢盆儿也端在手里,跟盗贼的手中的明晃晃的刀剑比起来寒酸许多,毕竟这是吃斋念佛的地方,何况本地一向平安寂寞,哪里会事先在庙里预备些杀人越货的工具呢?
敬贤心里一阵沉重,倒也有几分不厚道的庆幸,如果当时自己在庙里,那么这次抵抗盗匪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自己的肩上了,那么自己的命运又是如何,是生是死,只能天定了。
好在这些徒弟们没有让自己失望,尽管手中的武器比较寒酸,但确实一个比一个勇敢,智章手中端着一把生炉火用的铁钎子,大喊了一声,估计是超度了他们的意思吧,所有人也都发一声喊,呼啦一下冲了过去,那个时候,庙虽然穷,但来混事儿的和尚却也有好几十人之多,本着人多力量大的精神,敬贤也都是来者不拒,反正就算是僧多粥少,也不会饿死人,平日里就派他们下山去化缘,人虽然多了,但庙里的日子过得也没觉得比以前饥馑了些。
当有外敌入侵的时候,人多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毕竟人多胆子就大,这些平日里看似唯唯诺诺的和尚,此刻也都是奋不顾身地冲在前面,为捍卫本庙这方净土也都是拼了!
敬贤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当时要是抽时间让这些徒弟们多练练武功也是好的,只是天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平日里吃饱了就混天黑,结果一个个儿的连点儿放声的本事都没有,眼看着一个个冲到山贼面前,没两下儿就被悍匪干翻在地。
敬贤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本来刚刚冲到第一个儿的智章不见了?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本庙的僧众,却没有一个是智章的样子?庙里余下的和尚也都不顾性命地继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和贼人继续鏖战,但陆续地都被放倒在地,一庙的几十号儿僧众就此灭绝。
山贼也不是一个人没死,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嘛!和这些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作战,虽然自损的比例没有那么高,但还是大半的贼人被那些拼命的和尚给超度了,剩下的那些山贼此战也是吓得不轻,在所有的和尚都被放倒后,山贼们四散开来,把庙里搜了地儿朝天,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事,气得一个个跳着脚乱骂,敬贤心中一阵窃喜,心想自己平时还是心思细密,把那些敛来的香火钱都偷偷地藏在了自己卧榻的床板的下面了,那里有个小小的黑包袱皮,挂在床板的背面,不仔细看时根本发现不了的。
既然没搜到什么东西,但俗话说“贼不走空”,就顺手把庙里库房里存的仅剩下的一两袋干粮给抄走了,临走时,为首的恶狠狠地把火把投进了庙的大殿里,想一把火把庙给烧了,丝毫不在乎将来有朝一日下额鼻地狱遭报应。
敬贤哀叹一声,心想庙就这么完了!却没想到那刚刚要燃起来的火把,在贼人转身离开后,竟然被熄灭了!
眼前不断变化的幻象中,出现了智章的影子,火把就是被他给弄灭的!敬贤还是觉得有些欣慰,觉得这孩子还是继承了为师的优良品质,那就是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藏!要不是得益于这样的品质,庙早就化为一片灰烬了不是?
幻象旋转变化中,树木荣枯了又几载,看得出,智章期间也是想努力恢复本庙的繁荣,不断地有新人进来也有估计干了不久觉得清贫无聊的人出来,庙里香火虽有延续,但毕竟还是人气不旺。
终于有一天,庙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已经成了老年人的智章一个人孤零零的打扫着庭院,恰是隆冬时节,智章大清早的出来打扫院子的积雪,看着这幅情景,敬贤心中唏嘘不已,也是对这个徒弟很是赞叹,尽管已经古稀之年也能坚持最后一班岗。
智章还是落寞地到下了,在岁月的变换中化为了一地的骸骨,但奇怪的是,智章走后,庙门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唯一的过客就是山间的雀鸟和翻墙进来的狐狸走兽,难道附近村子的人都搬迁了还是死绝了?怎么连个香客都没有呢!
敬贤其实有所不知,智章圆寂的时候,正是天下刀兵最盛的时候,远近的村民真的是大多都已迁移了,就算有留下来的不多的人,也早就不信了寺庙而信了命运,自己都快啃树皮了,哪还有余粮上山施舍呢!
敬贤高声念了一句佛号,收回眼前的幻象,自那天自己离开后这一段悠长的岁月,所经历的种种沧桑已然了然于胸,悲喜交加,又无悲无喜,成住坏灭本是佛家的勘破,生生死死,荣枯有数,又何来的悲喜呢!
胖子来到寺庙的时候,敬贤都不知道已经迎来送往几波人了,因为敬贤自得了天书的真传后,除了自身有了一些特异功能外,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寿命得到了显著的延长,换句话说,就是再也不会变老了。
敬贤始终是最初的那个大雪纷飞的时候离开寺庙的样子,其实那时也不算年轻了,但确实不会再变老了,敬贤发现这个长生的秘密后,心中也是又惊又喜,但自打看到那些自己曾经迎来的一个个稚气未脱的小和尚,与自己朝夕相处几十载,然后变成一个个龙钟老态的老和尚,最后又接二连三地在自己的注视下功德圆满,心中便是一阵阵苦楚涌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不知有多少次,敬贤默默地登上本寺所在的最高峰,眼睛一闭便往万丈悬崖下跳去,但无奈的是,当眼睛睁开的时候,自己已然是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又不知有多少次,从来不会游泳也不学游泳的敬贤,在深更半夜的时候,独自一人在河边漫步,然后猛地一头扎进了还算湍急的河水中,为了增加驾鹤西去的效率,还张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吞咽那清冽的无污染的河水,但就算是身子沉了底儿,肚子灌满了水,自己却还是没有被淹死?!更加神奇的是,敬贤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水里呼吸吐纳了,就算是闭住呼吸,但一样不觉得憋气,周身的皮肤的无数的毛孔在水下突然就张开了,变成了一个个吸收水中氧气的通道,不仅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浑身舒爽,精神倍增!
实在是逼的没办法了,敬贤想起来有村民说过,后上经常有老虎豺狼出没,心中一横,干脆把自己喂了猛兽算了,难不成,自己一个囫囵的身子被老虎给嚼稀碎了还能活?
敬贤确实不得不佩服是个狠人!他这么想的也就真的这么去做了!有一天,还是假装漫不经心地出门散步,天黑时分,敬贤就来到了老虎经常出没的高发地带,自己盘腿儿就地一坐,月光照射下,真是跟活神仙一般的洒脱,但就这样苦苦等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一只过路的老虎来把自己给消费了!敬贤失望之至,一头往旁边的岩石上撞去,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那巨大的岩石被敬贤那不大的脑袋楞给撞得粉碎,而敬贤却连一点点脑震荡的感觉都没有!只能仰天长叹一声,罢了啊!甩甩袖子,拍掉一脑袋的碎石渣子回庙歇着去了。
敬贤最终是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也乐得逍遥做个永生不死的半仙,看朝代更迭、世事轮回,心中最初的感慨也化作了一声轻叹。
有不少陆续来的徒弟,大家都眼馋这个师傅怎能就老二不死呢?有发誓一定要学会师傅的长生不死术的,以各种办法威逼利诱师傅来交给自己这样的能耐。
有在瓢泼大雨夜在敬贤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的,敬贤只是爱惜地开过一次门,徒弟惊喜地以为师傅要交给自己能耐了,但却发现从屋子里扔出来的不过是一只破旧的雨伞。
还有一个徒弟,估计以前可能是做山贼的,但生就一番慈祥的面相,在面试当和尚的时候,成功蒙混过关,人门都不知道这小子是个狠角色,有次夜黑风高的时候,持尖刀跳进敬贤的屋子,用匕首抵住敬贤的脖子,非要敬贤告诉他那边绝世秘籍在哪里,敬贤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一样,说我也知不道呀!
这徒弟真的是逼疯了,丧心病狂地一刀就斩了下去,敬贤的脑袋叽里咕噜地就掉地上了,说来奇怪,敬贤的脑袋在地上转了几圈儿,竟一滴血也没有洒出来,还冲着徒弟挤眉弄眼地张嘴说道:下次用把快点儿的刀哈!说完,敬贤那原本躺在床上的无头的身体竟直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胡乱地挥舞着摇摇晃晃地去捡地上自己的人头。
徒弟当时差点儿没被吓得背过气去,好在自己得两条腿还听使唤,只嗷喽儿一声惨叫,翻身撞破了窗棂从窗户窜了出去,敬贤成功地找到了自己得头,端端正正地摆在原来得位置上,那齐整得脖颈上得切口神奇地愈合了,但从此后,山下得村落里多了一个失心疯得乞丐,据说就是从本庙里出来的那个受了惊吓的落单和尚。
敬贤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传授给徒弟们这个长生不死的法术,因为他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地就拥有了这样的超能力的。想起自己每年秋季京城吃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上的柿子,难道是和这个有关?
于是,每年的秋季,敬贤就让徒弟们搬着梯子就上柿子树上摘柿子,然后按人头儿平均给大家每人发一两斤的,可惜的是,徒弟们吃了以后,也没见着什么效果,反而便秘的多了不少,庙里的茅厕那边传来阵阵的哀嚎让敬贤心中十分不忍。
要说敬贤对胖子这个徒弟还是有几分喜欢的,从刚入庙的时候的一个小胖墩儿,到后来变成了一个大胖墩儿,平日里总是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干啥活儿都是不紧不慢的,任凭你催促,甚至骂他两句,也从来不急也不顶嘴,在胖子的世界里,钟表都是比别人的慢半个节奏。
胖子也知道敬贤的生平轶事,更知道敬贤有这么一手儿长生不死的绝活儿,但胖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个肉骨凡胎,就算是吃多少灵丹妙药也不可能不死,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惦记过师傅的本事,而且还发自内心地喜欢看到师傅那永恒不变得那张皱纹褶子密布的脸和从没消失也没变小的微微隆起的小肚腩。
但敬贤是真的有心想让胖子永远是这样的一个小胖墩儿陪着自己天荒地老,有一天,冲动起来,还跑到之前自己摔下去的地方,假装又来了一次失足跌落,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地轻飘飘地落在了如棉花一样的地上,执着的劲头儿上来了,敬贤双眼一闭,努力想着:我晕死过去了!我晕死过去了!结果是自己真就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天都大亮了,几只路过的路狼甲和路狼乙们坐在附近也围观了他老半天了,一直犹豫要不要下嘴呢!
胖子有天恭恭敬敬地给师傅端来洗脚水准备伺候师傅洗脚的时候,敬贤语重心长地跟胖子道了实情,说自己实在是无能无力来教给他长生不死术了,胖子却并不以为意,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顺其自然就是了,自己本来也不是看重生死的人,天道轮回,自己生生世世只想做一个本分的和尚而已。
敬贤被徒弟这番话感动得不行不行得,心说罢了啊!这胖子年纪不大,却已有这番人生感悟,实属不易啊!就拍了拍胖子的头,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从此也不再想此事了,师徒二人继续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悠哉游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