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沐王府后门,子淑和萧芮话别后,先行下了马车,随后换乘谢霖钰所乘坐的侯府马车。自马车上下来时,就像第一次见面那般,同样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默默地横在了子淑的面前。
子淑避开了谢亦铭的手,也不看他,自己扶着马车壁,一步步走了下来,随后在小厮的帮助下,上了谢霖钰的车。
谢亦铭僵在马车边,将握紧了的手收了回来,回身将马匹交给了小厮后,一跃也上了马车。
谢霖钰端坐正中,子淑坐在左侧,谢亦铭坐在右侧。本算宽敞的马车,一下子坐了三个人,尤其是谢亦铭人高马大的,便显得有些拥挤,子淑的裙角和谢亦铭的靴子几乎都挨到了一起。
“怎不骑马?”谢霖钰看着谢亦铭问道。
“偶尔坐坐马车也挺好。”谢亦铭状似研究马车里的物件,不在意地回道。
“你来时母亲怎么样了?”
“烧已退了,大夫说暂无大碍,只是受到了大的刺激,一时间爆发出来了。”
谢霖钰点点头,比自己预想的情况好了许多。这才留意到,印象中,谢亦铭是极为讨厌坐马车的,嫌车内逼仄,觉得男儿就当鲜衣怒马,自由潇洒。今日却肯坐马车,怕是有别的缘故。
他将目光移向子淑,发现子淑也有些不自然,只是一味地撩起帘子,看向窗外,并不同谢亦铭说话。他双手拢在一处,略敲打了一下桌子,想通了一些事。
自家的混小子怕是有事情瞒着他。他淡笑了一下,也好,这么多年了,谢亦铭难得有喜欢的姑娘,若是旁人,他未必放心,可是子淑,他还是看得准的。
他早已想过,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身体,早就不适合娶妻生子。自己一个人承担也就罢了,何苦再拖累妻女。可谢亦铭不同,他是个好孩子,他合该有个美满幸福的生活。
他们谢家,本就不讲究门楣。母亲的母家当年满门俱损,父亲依旧疼爱如初,不见丝毫的变化。娶妻当娶贤,若有一个贤能孝顺的女子嫁入谢府,能够理解丈夫的抱负,陪伴丈夫于边疆困苦之地,能够内外兼顾,才是最为适合的。
谢亦铭的路,早在他年幼的时候,便已经选好了。此时,当一个禁军守卫,谢霖钰知道,不过是为了陪伴他和母亲。而他真正想要做的,是像父亲那般,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此次,自己前往前线,怕是最后一次了,往后的岁月,将会是谢亦铭的舞台。
他曾有些担忧,哪家姑娘会愿意嫁给自己的混小子。可现在看着谢亦铭这般模样,不禁觉得有些有趣。子淑是个好姑娘,亦铭怕是有苦头吃了。
不知不觉间,谢霖钰轻轻地笑出了声。
“大哥,你笑什么?”谢亦铭看着谢霖钰的笑,觉得很是诡异。
谢霖钰摇了摇头,收起笑,替他正了正外衣,道:“不过是许久未好好看看你了,晚上我们同母亲一道用膳吧,一家人聚一聚。”说完亦看向了子淑。
子淑转过头来,收起远眺的目光,点头应下。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无论是谢霖钰还是谢亦铭,哪个离开,都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谢亦铭此刻明白大哥这般反常举动的意思,可他还未说出自己扣下了奏章的事情。他也并不预备告诉大哥,若是被大哥知道了,必然是会不高兴的,还会再写一遍奏章,重提前往之事。
他不想大哥以身犯险,边关之地多奸细,从前在边疆吃了不少苦,眼下自己去就够了,大哥还是应该守在京城,做自己该做的事。
三个人就这样各怀着心思回到了谢府。下了马车后,三人俱往裴氏所在的庆春居赶去。去的时候,正巧裴氏已经睡熟了,三人便不再打扰,让裴氏好好休息,只留下子淑在一旁照顾。
子淑命绿芜和周嬷嬷去收拾一下行李,自己这两日,便先住在庆春居,方便照顾姨母。
子淑先是进了点米饭,然后便细细地看了大夫的药方,查验无误后,再亲自熬制汤药。她怕此刻大房万一有什么动作,也好第一时间防患于未然。
熬药最是费神,需看着火候,同时留意汤汁的水分。子淑便如同丫鬟一般坐在后院里,搬着个小板凳,坐下一边煽火,一边暗自想着前面同谢亦铭的对话。
正想着,便看到谢亦铭也进了后院,走了过来,坐在了自己的身侧,拿过扇子,帮忙煽火。好在眼下是午后,下人们也自休息去了,偌大的后院,却是鸦雀无声。
“怎不去休息,一个人在这里熬药?”谢亦铭闷闷的声音自子淑头顶侧传来。
“事必躬亲,熬药本就是我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