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精锐(第2页)
“这玩意儿……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呀?”梆梆盯着山猫子胸口处多出的那几枚超现实主义集大成的荒谬之作,故作惊讶地发问。
狗头小伙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小声而又谦卑,尽管梆梆刻意的一嗓子已经让除了在演武生大戏的三姐妹之外的家伙们全部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二等绩学奖章,颁与学术考试成绩最优者;乙种二等光荣奖章,因学术技能有特长而获颁发;军官训练团纪念章,呃……参与训练团的就有……”
梆梆在山猫子诚恳的介绍中开始面容扭曲地忍笑,他仿佛又远远地看见了山猫子的年轻主人从军车上摔下来,像尘芥一般滚在路边的场景——从前额射进的铳弹挤碎了小伙子的颅骨和半张脸颊,与地面的撞击进一步加剧了它们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的程度。
留学归来的年轻同窗面目全非地正趴在路边,那张亲吻祖国大地的被撕裂的面容压弯了路边的野草也压塌了路边的野花,似乎在默默地注视着远远观望的梆梆,告诉他不用这么辛苦地忍耐,想笑大可以直接捧腹开怀……
而清澈见底的双眼瞪得一大一小和她后脑两侧的双马尾一样不对称的火镰干脆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哈哈大笑了:“山猫子你真逗!哈哈!考试?!”
梆梆顺手揶揄着对方,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语气中荡漾的哀伤:“绩学?”
火镰接力:“考个甲就给?”
“不是,不是……得要……”狗头小伙停住了嘴,他用本该如此的木然眼神扫过院中的众人——得了,人就是再木讷到了这个份上也该知道梆梆他们是啥意思了!
山猫子面红耳赤地不再发声,他将自己的五短身子佝偻到众人再也看不见他胸前奖章的程度。
兽医迷瞪个双眼站出来打圆场:“得了得了,火镰你倒是把自个儿的名字不带错字地写出来给大家伙看看啊?自己半文盲一个,还笑人考试。还有梆子呀!嗳呀,真的是不知道你个上过学的咋就什么都不信呢?”
梆梆扭曲着自己什么都不信的脸,掩盖着他不知道是哀伤还是可笑的忍耐:“我没有不信。”
“是,是啊!你可是没有不信,实话说吧,你就是连不信本身都不信的人。”老哈哈看了梆梆一眼,她的那两锅老片汤好像在散着油光。
老婆子这话够狠!
于是大家伙,不会写名字的和考试得奖的,都不再说话了。热闹长脚和不辣在喧哗着,竹歌嘴巴叼着她的两半断笛吹着不成调的曲子,泥蛋和豆饼围着锅里的内容在打坐,山猫子则继续佝偻着缩在那里,梆梆看见他偷偷地在用手摸着胸前那几枚遭受了众人取笑的荒谬小金属片。
锅里清汤见水的猪肉白菜开始和泥蛋的哈喇子一起噗噗地沸腾起来。
不辣带给山猫子的不仅是脸色惨白的冲击,还有某种瞻前顾后的刺激——以天地为炉,以阴阳为炭,最后以捡来的造化为工,总是在失意潦倒与穷形怪象中时不常地炼制着他沸腾不久的壮怀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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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修德女士,我想你还是应该到我们精锐师部的驻地去采访,这里只有一群散兵溃军。”姆拉姆一边聚精会神地驾驶着哥伦比亚保时捷公司生产的V八二式水桶吉普车行驶在古镇的青石小路上,一边心不在焉地向着身旁高度只到自己肩膀的茶发女子再三提出被拒绝了两次的建议。
“不用了。”暗粉色的双瞳自车旁如分水开河般退避三舍的贩夫和走卒身上收回,名为白修德的卡普里尼族女子双手紧紧地捧着挂在细嫩脖颈上的胶卷照相机,重新恢复了她自出发伊始就反复掂量着的空洞无神,与其说她在为驾车的姆拉姆解释,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我采访过不少你们巴别塔麾下的精锐部队,他们或是花样百出,或是千篇一律。那对我来说都太平常了,战争不是邻居吵架、学生斗殴,至少一个民族的内战不是,我现在只想从各个阶层、各个种族,全面地了解这场发生在卡兹戴尔的双王战争。”
她操着机械般一字一顿,毫无感情的语调说着字正腔圆的莱塔尼亚口音的萨卡兹语,这等丰富而又单调的表述很快引来了前排副驾驶位的炎客的冷哼:“可这里只有一群溃兵!不,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兵了!那该叫槁项黄馘的行尸走肉,连乞丐流民都算不上的一堆烂肉。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污染空气!”
白修德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炎客,她甚至看都没有去看前排那位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几个头的矿石病患者:“或许……这才是我想要的吧……”
炎客不满亦不解地咋了咂嘴,在身为刀术大师的他看来,难得有这样一位来自敌国的新闻记者愿意公正客观、毫无偏见地全面报道他们萨卡兹人的家事,对方要采访的应该是像他们一样由巴别塔博士亲自指挥的虎狼精锐,而不是一群战时只顾着逃跑,闲时只盼着领饷的炮灰兵渣们,那样只会将他们萨卡兹人本就不甚光彩的脸在这西泰拉彻底丢尽!
身材颀长的英俊萨卡兹男子在不满中思索着令他大惑的不解,终无所得的他最后只能调整了自己孔武有力的待命坐姿,在被中断的恼怒里继续着令他不解的思索。
接下来的路程中,众人一路无话,或许这位记者女士真的如同她所讲述的那样见过了太多或是千篇一律或是花样百出的精锐,她显然对身旁好心为她指路顺便载她一程的萨卡兹人兴趣缺缺,与众人保持着一种刻意而又礼貌的隔阂。
安达瓦是个年龄和历史一样悠久的古镇,也因此卡兹戴尔越来越漫长的梅雨季对它那遍布全身的古老排水系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姆拉姆在湿滑未干的石板路上专心致志地开着他们从叛军手中缴获而来的座驾,保持着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和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前面速度明明不快却硬是要开出一股风驰电掣之感的Sout的道奇军官指挥车的屁股后头。炎客依旧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在身背的大刀将水桶车的帆布顶棚戳得鼓起一块的同时,还用他腰侧的打刀刀柄不断地拍打着由加强筋的薄钢板冲压制成的金属车门。而名为白修德的记者女士则是渐渐莫名地开始给随她顺道同行,为征丁而来的几名萨卡兹男女们一种兴致高昂的感觉。
两辆军车在这颓丧失落的世界里一路披荆斩棘,排山倒海地冲进了穷街陋巷里的收容站,车上身为萨卡兹族的三男一女根本就是在刹车踩刚才下一半时就已经先后迈出双腿纷纷跳下。
分不清到底是驱赶还是命令的叫喊声自刚跳下车来的雷发、长蝎、炎客和姆拉姆几人的口中冲出,立刻响彻了整个收容站内外:“集合!集合!”
记者小姐在无人驾驶的军车上顽强地对抗着突如其来的惯性,同屁股底下的机械座驾一起稳定住了自己一往无前的身形后,面无表情的卡普里尼族女子双眼微眯地瞧向了几名年青男女组成的萨卡兹征兵军官团:硝烟、战火和征尘让他们浑身上下基本与整洁清爽无缘,却从头到脚都让人觉得像刚刚打磨完的刀锋,那是跟这片灰暗天地里的虾兵蟹将、群熊乌合们截然不同的一种精神气质——在这种精神内核的催动下,他们对周遭的一切均表现出了毫无遮掩意愿和必要的痛恨,甚至是仇视!
如果要白修德自己为这种精气神寻找一个贴切的词汇,“严厉无情”已经是记者小姐她所能想到的最温和的形容了。
雷发、长蝎、炎客和姆拉姆,三男一女在呼号喝骂的同时也在训练有素地整顿着他们自己的队形。雷厉风行的众星很快将他们此行的月亮拱在正中,那是与白修德同行一路却始终金口未开的领队Sout。战场侦察兵出身的萨卡兹摩多瓦尔亚族男性将自己的神情和容貌一并隐藏在深色的飞行墨镜和墨蓝色的遮面围巾之下,似乎不太愿意面对眼前这些陆续塞满空巷的炎客口中如行尸走肉般的同袍。Sout从不离身的武器是一把哥伦比亚产的配有M84望远镜式光学瞄准具的斯普林菲尔德M1903长铳,除此之外他的头上还戴着一顶维多利亚款式的MTP蓝黑色奔尼帽,软质的圆帽为这次担当领队的他特地留有两个不大不小的孔洞,是以白修德能根据其头顶那对如剑般伫立的笔直判断出Sout所属的亚族。
同样全副武装,军装齐全的其余四人则压根就没有戴便帽的:三位男性混戴着哥伦比亚制式的M35钢盔、维多利亚制式的M1917钢盔甚至还有乌萨斯野战军团标配的M—81式复合钢盔,姆拉姆则是戴了一顶与她身上的M77式橄榄绿军服和斗篷式大衣成套搭配的山地尖顶帽——帽子正中央的显眼位置则镶嵌着一个由一层层圆饼状的白色厚轮胎堆叠而成的高塔徽记,充分地显示出了她区别于这些炮灰兵渣子们的骄傲和精气神的来源。
除了酷爱刀剑的炎客以外,毛瑟96冲锋式手铳几乎是他们中的标准配备,并且就几人腰侧完整的匣式背具以及托式枪套来看,白修德可以肯定他们绝不会像卡兹戴尔漫山盈野、遍地可见的流贼草寇那样毫无章法地去使用他们的手铳!而身高高出其余三人不知几个头的炎客则是夸张地背了两把砍刀,挎了一把打刀,做工相比于平叛部队所使用的同类货色堪称精良。砍刀一长一短,长的包细布短的配皮套,打刀的刀鞘则被他擦拭得一尘不染,在这灰败残破的无主之地里锃亮得甚至有些刺眼。
三男一女挎着或是拿着的铳械与白修德自己的身形相比显得有些过于沉重:M1897式水连珠步兵用堑壕铳、什帕金1941型冲锋式连铳、捷格加廖夫手提式机关铳之类的杀人武器,当然这些并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Sout他们来这收容站里征兵用的。
卷起的裤管和挽起的袖管,敞开的翻式领口,松松垮垮的鞋带,三男一女的着装相比于他们精良的战争装备接近于草率——与这一切并不大匹配的是姆拉姆跳下来的那辆水桶车的后座上放着一架手风琴。
身宽体胖的收容站站长穿着怎么也扣不紧的军上装和花裤衩子像个肉做的大陀螺一样,骨碌碌地滚出院门来瞅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被雷发用马鞭又骨碌碌地抽了回去,收容站站长忙不迭地在鞭子下套着一个女眷递上来的能装下一个婴儿的肥大裤子。
站长大院里的仿古留声机仍在哇哇地唱着:“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由侦察兵官升至上校团长的Sout照旧看不出表情,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仍旧坐在他的道奇军官指挥车上,只是脸上墨镜未能完全挡住的一双剑眉微微蹙起半分,这点细节让萨卡兹摩多瓦尔亚族的男人看起来恰似那歌中的无情大棒。
Sout的部下在几十秒钟内就让猪窝似的收容站外围翻了个个儿,但团长大人貌似觉得仍不够,在他刀枪不入的内心里尤其难以忍受自身厉兵秣马与那些靡靡之音的怪异组合,于是他笼罩在面巾下的嘴角动了一动:“长蝎!”
侧颈上纹有一只青色毒蝎的长蝎看外貌二十岁出头,本该是个英俊小生的萨卡兹小伙鼻梁上却架了副近视眼镜,不过那并不妨碍他的凶猛,虽然他猛得有点儿过于大张旗鼓了——他干脆利落地拔出了炎客背上的短刀向站长大院里冲去,转不动的肉陀螺和他刚套进了一条腿的裤子蔫蔫地蜷在一旁,而在院里传出的一阵敲砸和摔打声由高渐低后,这世界彻底清静了,虽不干净但很安静。
除了一点小小的尖细杂音:“哎呦!军爷这是做啥子嘛?!这些都是好贵的!”
Sout推开车门双脚落地,他并不像其余三男一女那样把自己堆成个武器库,除了背上的长铳就只在腰间两侧各挂了一支绝对不是摆设的托卡列夫手铳和一柄绝对是摆设的特蕾西娅陛下颁发的荣耀宝剑。
在同样刚推开车门下车的白修德眼中,最有杀伤力的不是Sout身上的武器,而是他本人,萨卡兹男子本人在这一大堆的鸡群中立得像颗西洋棋盘上纵横无双的皇后,随时准备为他的国王碾碎一切散漫拖沓和贪生怕死。
记者小姐又淡淡地看了他的部下几眼,年青的三男一女们看起来也能碾死人,雷发和长蝎还在忠诚尽责地做着Sout的贴身近卫,而炎客和姆拉姆这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两位则不需要任何命令,已经席卷向了梆梆他们所蜷缩着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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