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我走，总会找到地方的。”

    米莎终于转头，直视着碎骨，可惜防毒面具的阻隔使她无从得知，碎骨现在的表情。

    “要是他们依然追过来，怎么办？”

    碎骨平静作答：

    “到了那时，我会保护你的。我有自信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你继续逃亡。就算他们绞碎我的尸体，也不可能再找到你的线索。”

    “说什么傻话！”

    米莎推开碎骨，起身，俯视着他，双手紧握成拳。

    两道泪珠划过米莎的脸颊。

    “不要提到尸体，不要抱着拼死保护我的想法。我不想这样，太被动太懦弱太……卑微了……”

    她瞥见碎骨挂在后腰的枪刃，某些危险的话语在喉中盘旋，最终还是出口了。

    “你有武器，大家都有武器，可以……可以抗争的，争取到一个能够让感染者安家，他们也攻不过来的安全地带。”

    碎骨摇了摇头，反手撩动披风，盖住枪刃。

    “还不够，你不理解，米莎，单单近卫局就能在我们营救你的途中挫败我们的主队，何况他们还有罗德岛的那些走狗……”

    米莎犹豫了几秒，还是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那就，也让我参加战斗吧，我想出一份力。”

    这次碎骨没有再回应她，原定前往废弃矿场救援的队伍折返了，碎骨抬手指向来时的路，示意米莎跟上左肩纹有红白渡鸦颅骨徽记的双持剑士组长，她的专属护卫，离开这片危险区域。

    “你累了，米莎，你不适合战斗，你只需要接受我们为你争取的时间，享受短暂的安宁就好了。”

    碎骨从米莎手中取过双目测距仪，暂时告别的话音放轻，带上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名字的温和。

    “这安宁，我会尽量维持下去，延长它的。”

    …………

    米莎跟随双持剑士组长离开后，碎骨踱步，沿着山脊上行，从山脊中段中的观察点向北330码，接近制高点的一处断崖上，整合运动用碎石垒出一圈围栏，架设伪装布的帐篷，搭建起一座半开放的哨站，目前哨站中的人员基本都已离去，只剩最后的一支后勤小组在拆除器材，装箱搬运。他们关闭便携源石发电机后，两部高功率电台停止工作，不再接收来自龙门市内的眼哨信报。而两座半人高度，蜂巢状阵面的增强天线，被架设在哨站的两端，保持15码的距离，即通称的基线长度。

    所有设备都饰有双头鹰的徽章，代表它们来自乌萨斯陆军，是军用级的电子战器材。

    这座哨站已经工作近36个小时了，整合运动突袭贫民窟之前，它就在窃听市内的通信，发挥了超出预期的价值。

    龙门近卫局雷组对废弃矿场进行的通信干扰，这座哨站全都看在眼里。雷组会使用电战手段截取整合运动通信频点，分析出整合运动采用的电台频道，进行定向反制。

    这座哨站则在收集近卫局最强的电战单位，第9联队32中队【雷】的各种电磁特征，以便彻底分析对方的电战能力。

    划算的买卖，放弃几个通信频段，就让近卫局那群年轻气盛的菁英们暴露出自己的底牌之一，他们还浑然不知。

    哨站边沿，高阶术士着装的萨卡兹人面朝断崖，眺望远方的火场。碎骨明白，这只是基本的伪装。这位萨卡兹术士，正是行动全程的指挥官。除非有着向对方展示的必要，指挥官在战场上，应当尽量采取和普通士兵相同的装束，防止被对方辨识并针对。因此他脱下了那套定制装束，将自己隐藏在普通单位的队伍中，这样一来，即使近卫局在周边地区布设的眼线发现了整合运动的队伍，也无法轻易找到他的影踪。

    这位萨卡兹人已过不惑之年，相比碎骨的身材，可以说是高大壮硕，他灰发红瞳，两鬓斑白，纯黑的犄角与相仿，指向斜下方，扣住他的降噪耳机。但戴上术士的兜帽后，只有在极近距离，才有可能确认他这醒目的外貌。

    他辨识出了碎骨的脚步声，转头与碎骨对视。瞳中一片血雾，让人无法猜测他的情绪，给人一种在和缥缈的魂魄对话般的不真切感。他的话音很温和，有着饱满的中频，气息稳定。

    “米莎的反应如何？”

    碎骨取出衣袋中的文件，戏剧台本般的对话预测，找出题为情景的那份，递给对方：

    “完全符合你的预测，但他林顾问。对话按照情景进行，现在米莎已经表现出战斗的欲望了。”

    顾问，但他林，他扫视自己为碎骨准备的对话台词，扫视碎骨在上面作出的笔记，满意地点头：

    “你怎么看？”

    “我觉得应该给她武器，开始让她练习。”

    但他林低沉发笑：

    “那还为时太早，碎骨。你使用了【欲望】这个词，它就像一堆干柴，方才点燃不久，火势还不够旺盛。所以现在的米莎还不能以最佳状态投入训练，你要等待火势达到最高点的时候，让她以最佳的状态，最强的动力开始打磨自己。”

    碎骨则更为心切，直言不讳：

    “但我也怕干柴燃尽，怕她的愤怒消散。”

    “那就和她维持紧密的关系，让她结识更多朋友，给她打上另一道锁。”

    但他林收好文件，上前两步，拍了拍碎骨的左肩，指尖顺着重力向下，划过他的枪刃。

    “慢慢来，碎骨。塔露拉大人亟需猛将，四处征战，猛将如你是天赐瑰宝，不可多得，想要领导一支大军，循序渐进地培养人才，才是长久发展的依托。你说你的战斗才能来自家族遗传，那么米莎迟早也能展现出她的光彩。到时她也会乐于，摆脱这种可悲的卑微，主掌自己的命运。”

    碎骨并不抗拒这肢体接触，事实上，除了米莎和面前这位顾问，所有自认为和他关系还算不错，作出相同举止的人，至少也会尝到挫伤和淤青的痛苦。

    可又不同于和米莎的关系，碎骨调整语气，带上几分……仅次于对塔露拉的尊重。

    “我相信你，顾问，我理解你说的积蓄实力，我会摆正心态的。当然，我也希望能尽快获得正面交战的机会，不需要这样假装弱势，照顾米莎的心态引发她的共鸣……而是去挫败罗德岛和近卫局，还有可能到来的……乌萨斯正规部队。”

    但他林闭眼，淡笑如烟。

    “以后这种机会太多，就像呼吸，最终会被你忽略并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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