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文？

    如果要为这座墓碑纂刻碑文，也许从传统祷告的角度切入，会比较合适。

    愿天堂没有苦难、病痛和阴谋？

    但他林无声叹气。

    静寂的停尸房中，但他林面对装尸柜，垂头伫立。

    他抬手按压27号柜门，沉声低语。

    “安息吧，不幸者。你们的死换来了一位大将的醒悟，有着安第斯山的分量。这位大将拥有左右战局的实力，会为更多感染者谋求权益……如果你们的怨恨无法消散，如果你们化为亡灵，也请冲着我，【但他林】罗杰·阿弗雷尔来，不要伤害其他无辜的生命。死局的主谋是我，我愧对你们，但我必须这样做，在达成所有人都满意的结局前，我也不会跟你们走，还需你们耐心等候。”

    27号装尸柜中的遗体属于废弃矿场仓库中的那位医生，他到死前还坚信着，但他林顾问的队伍在赶来救援的路上。

    但他林不信上帝，也不信泰拉的神明，所以他明白自己的祷告缺失虔诚，自然缺乏效力。

    对于以这名医生为首的……弃子们，他只能表达自己的态度。

    可但他林并不会动摇，正是因为没有信仰，他才能在海量冲击认知的现象中保持冷静和客观，带领团队突破困境，行进现实尺度长达11个月，等效泰拉15年的探索，走到今天，收集大量宝贵的资料。

    作为财力有限的普通平民，但他林的团队最初举步维艰。泰拉世界的经济失衡，移动城市的机制让稳定的贸易化为空谈，物价时常大幅波动，最为稳定的货币是龙门币，但视城邦与龙门的关系，币值也难以保持稳定。普通平民老老实实工作，养活自己都已精疲力竭。何况天灾肆虐，疾病横行。

    离开稳定的生活圈10公里，就随时可能丧命。在野外活动时必须备有可靠的武器，使用载具机动，并保证充足的燃料，否则可能死于大范围的天灾陨石和风暴，或被源石感染的变异生物分食。但他林的一位同事就在独自探索地形时，死于源石虫的海潮。泰拉的身体粉碎后，那位同事至今还未醒来，被沃尔特里德医疗中心的专家暂时诊断为PVS植物人。

    给了但他林团队真切的警告，泰拉和现实的死亡是等价的。

    更不必谈各大城邦对感染者程度不一的迫害，但他林身为非感染者，为感染者们行医，时间不算长，但泰拉凡人的生命里也没有太多的10年。

    他曾在外出归来后，发现自己的诊所遭到焚烧，所有病人都被反锁，以绝望挣扎的姿态化为焦炭。而封阻正门的重物和铁链，至少需要十人配合，才能被快速布置。但他林本人也先后遇上过11次袭击，袭击者们均为健康的市民，他们认定但他林是叛徒，是疯子，是巫师，居然和感染者那帮怪物为伍。

    这是但他林带着海量追随他的感染者，加入整合运动的……17条原因之2。

    得一种政府都无法抑制扩散的，强烈的传染病，有罪吗？这些仇视感染者的市民又能保证自己安然度过余生，绝不触碰到沾染源石粉尘的物体吗？

    种种境遇，难免让人感叹，能够抵达罗德岛，具备足够的财力持续就诊，或被罗德岛相中才能，聘为雇员，在那艘船上定居的人们……

    都是天选之人啊。

    ---天选之人好好享受自己安稳的生活不就行了吗？何必来屠杀外边的这些贱民？---

    ---原来感染者也分三六九等，下级贱民的血可以被上等人用来邀功，换取龙门，以至于其他政府的优待---

    这种声音在如今的整合运动中，完全无法被压制。

    但他林明白，他返回切尔诺伯格后，还有各种挑战等待着他。

    没办法，他就是干这行的，早就看惯了仇恨的火焰疯狂燃烧，烧尽对立双方的理智。

    腕表发出一声轻响，提醒但他林，时间到了。

    他转身移步，离开昏暗的停尸房，进入走廊。

    ………………

    正对走廊尽头的镇邪银镜，但他林整理自己的着装，戴上近卫局干员的头盔，放下面甲，调整黑色防护服的衣领，以及防刺/防箭综合背心的角度，切换行走时的步态，完美融入背景，哪怕在这座大楼工作几十年的员工，也看不出蹊跷。

    龙门近卫局主楼，地下5层。

    但他林的双人小组潜入此地，近卫局全无知觉。

    双人小组的另一位自然是深青十字了，他坐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打着呵欠等待，拿一部个人终端，终端通过无线发信器和深青十字布置的多个物理接口侵入网线，骇入近卫局的监视线路，将但他林前往停尸房的画面调包，消除他的行踪。并保证接下来两人的活动不会触发近卫局的警觉。

    他还有空在留意附近近卫局干员动向的同时，打开手机，浏览沿途拍摄的漂亮女孩的照片，并小口啜饮鸡尾酒投掷者投掷的鸡尾酒，96度强爽。当然，酒装在近卫局干员的制式水壶里，不然实在太醒目。

    眼见但他林归来，深青十字起身伸了个懒腰。

    “接下来怎么办？要把这栋楼炸了吗？”

    但他林摇头。

    “我们在近卫局里逛一逛，和伊菲厄碰头，然后就去集结点，离开龙门。”

    【逛一逛】指的是获取情报，主攻近卫局的任务要由梅菲斯特和浮士德来领队，不能抢了人家预订的功劳。尽管梅菲斯特极度敌视但他林，可但他林不在意，总是避让梅菲斯特的刁钻。

    年轻人嘛，可能单看一个人的面相不顺眼，就对人宣泄怒火，不管梅菲斯特的敌意来自何处，但他林都可以理解。

    两人沿着楼梯上行，边走边聊。深青十字也戴上头盔面甲，通过内藏式水袋的软管偷偷喝酒。他们的路线就像在散步，非常随意，来到地上一层后，从大厦南面的2号楼梯口进入走廊，兜上两圈，又从北7口继续上楼，就这样清闲地游荡，只是拍拍照片，看看风景。

    偶尔还和擦肩而过的近卫局干员，甚至是扫地的大爷打招呼，对方虽然没认出来这两位是谁，但依然习惯性地回应，寻思着，毕竟近卫局是个编制人员上万的庞大机构，兴许是很久以前认识的，有且仅有一杯酒交情的同事呢？

    深青十字还在寻思，这次打了胜仗，回去以后能不能拿到什么奖励，比如菲林族的女仆，瓦伊凡的贴身侍卫：

    “这次我们救到了可爱的米莎，塔露拉会给我们发奖金吗？奖金在切尔诺伯格买不到东西的话……总得赏点什么吧？”

    但他林平静回答：

    “会的，她大概会赏我一个安详的死法。”

    深青十字大概是喝酒后又开心到心脏拖家带口失踪，没心没肺了，忘了但他林以前给他的暗示，或是根本就没听进去过，打开面甲侧耳，以为自己听错：

    “?”

    但他林习惯了他健忘的，跟不上节奏的性格，耐心解释：

    “在塔露拉的眼里，我的价值快要见底了。她在阅读我为她提供的15万本书期间，就应当意识到，我来自泰拉以外的世界。她拥有帝王的气量和野望，但也不会允许我这个不安因素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我比罗德岛对她的威胁更大。”

    深青十字还记得，那15万本书是但他林花费了7年时间，从各地找来泰拉的典籍，增强自己的知识，同时也将现实的大量技术性刊物引入，打印后，组合成的宝库。投奔整合运动时，还动用了一名病人家里的祖传重型矿车来拉这些书。

    那塔露拉能看出端倪，不让人意外，可深青十字还是想不通，但他林都表现得这么佛系了，为啥还是被盯上：

    “可你根本不打算夺权啊，你只打算作为一名忠臣辅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