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本就空无一物的心中,被狠狠剜去了一块。
这种与生死相搏截然不同的鲜活疼痛,令他感受到另一种活着的实感。
人格开始四分五裂,分崩离析,明明身体哪一处都完好无损,却又感觉不到存在与完整,仿佛整个人逐渐变轻,唯有心无比沉重。
又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注射器,溢出了阈值,明知已经无法承受,仍在无可阻止地进行令人呕吐的推送。
他强迫自己理解眼前的事实,并将一切归谬于他人的经历,一遍又一遍的强化印象,亲身的经历者并非自己,于是心中积郁终有所缓解。
但他只不过才忍受了不过几十秒的时间。
卫宫士郎低敛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何能忍受?”
“不必忍受,亦不能忍受。逝者如斯,当铭记于心。”
绯村剑心轻笑着摇了摇头:“死对在下来说实在太过奢侈了。”
“但也正因有所背负,活下去兴许是更好的折磨吧。”
“……是么,也许吧。”卫宫士郎忽然对眼前之人有点刮目相看了,虽然他并不能说是完全认同绯村剑心话中的理念,他们的相处也才不过短短几日。
“今日还要演剑道型吗?”
所谓“型”,即配合呼吸,演变剑理。虽然是以固定之招数定顺攻防,但若以剑速极快的真剑相击,则无异于生死厮杀,演武之人哪怕一时失神,亦刀剑加身,更勿论若对手抱有二心,十足将有性命之危。
但此法却更易以全身肌肉体悟剑理,哪怕代价是手脚眼耳,或是性命。
“不了。”
他今天接受的东西有些多了。
……
甫一转醒,他就见到了候在自己身旁的她。
“早上好,前辈。”她轻声笑道。
卫宫士郎微微颔首:“早上好,樱。”
他看了看外面,天已经近亮了。
“什么时候来的。”他问。
“也才来没多久呢,我以为前辈听到了我开门的声音了。”
唯有这一点不好,在梦中的时候,他似乎是感受不到外界的响动的。
“什么事。”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她捋了捋发鬓,一如既往地笑着:“朝食已经做好了哦,前辈。”
他点了点头,视作回应。
自眼前之人不请自来的找上门来,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
身为同班同学的妹妹,他并没有照顾她的义务。
“请让我照顾前辈,作为道歉……”
重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那就拜托你了。”
出乎她意料地,卫宫士郎答应了下来,并默认了她时常来家中帮忙的行为,有时是家务,有时是三餐,一开始的时候很笨拙,无论是叠衣服也好,准备食物也好,但要说他为此有所反感,却并没有。
她进步很快,他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为了不被主人抛弃而拼了命努力的刺猬一样,即不敢靠近,又无法远离。
由于独自生活的必要,他并不是很在意膳食的安排,某个人对此似乎极有意见,不过在樱来了之后,某个不称职的大人就没有过这样的抱怨了。
他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阴天,她站在门口,院子里下着大雨,没有撑伞,没有敲门。
那个瞬间,他觉得眼前之人与自己有些相似。
卫宫士郎站起身来,解掉了套在身上的道场服,放回场缘。
“走吧。”
不待回应,他不由分说地向居间走去。
“是的,前辈。”樱一如既往地轻声跟随。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院中,能够听到的却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手,是怎么回事。”卫宫士郎忽然开口问道。
“……欸?”樱似乎是没有听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手上的伤。”
他仍未回头,但他清楚地记得那处淤痕,看起来像是钝器的击伤。
“——啊,这个、那个,不碍事的……只是,我实在是太笨拙了,早晨的时候自己不小心碰到了。”
樱小心翼翼的说道:“对不起,前辈,一直受这种无关紧要的伤……”
慌乱中,变成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他未经思索,直接问道:“是慎二吗?”
“……不是的呢,是樱自己不小心呢。”她的语气似乎显得有些低落。
卫宫士郎没有再问,他打开居间的门,看到了正在看报纸的家伙。
“早上好,藤姐。”
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回应。
这可真是稀奇。
能让卫宫士郎这样一个毫无生活趣味的家伙都感到稀奇,足以说明这件事是真的十分稀奇。
堪比从阿姆罗的口中冷冷说出“匍匐在地面上的人类只不过是甘愿腐朽的跳蚤。”而夏亚则回应他道“人类难道有审判人类的权力吗?我决不允许。”
这样的一种稀有程度。
樱盛了饭,递给了他:“给,前辈。”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