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术士的口中撬出情报并没有花费审讯人员太大的力气,甚至连预先调配好的吐真剂都没用上,只施加了一个小小的暗示,那男人就在昏迷前吐出了他所知道的全部内容。
——看来这人学艺不精,从他释放了隐身术就兴奋得不行的状态看,八成是他所在的组织负责跑腿的底层人员。
“比我好点有限。”
逢自嘲地想着。
走出商场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百货公司钟楼的时针悄无声息地溜过表盘上一个个大小刻度,在指向罗马数字Ⅴ的那一刻发出有重量感的咯噔声。
与其说是为了提醒时间,更像是用来嘲讽在消费文明的漩涡中度过了碌碌无为的又一天的人们。
不过所幸现在是夏天,时候尚早,天色还完全没有暗下去的景象,酉逢完全可以选择再游手好闲地晃荡几个小时再回学校——天阴了,不想冒路上淋雨的风险的话,今天干脆回家住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从距离来计算的话,后者明显更划得来一些。
几乎就要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阿逢,小逢——逢,等下调查我们一块儿去吧?喂,你在听嘛?”
假如不是茶融——她的“同事”之一从背后叫住了她。
茶融,这是个假名。
但这没什么奇怪的,逢所在的结社里几乎所有人都只用假名作为自己的称呼。
当然也并非“吹雪”“星极”“能天使”啥的一听就让人出戏到os***y现场的名字,只是诸如“大张”“小周”“王小姐”“Mrs.Liu”“Mr.Li”这种在公共场合大声叫出来也不会引人注意的简称,那些专门钻研西方魔法的,可能会给自己取一个“Aumber”之类的“花名”,虽然酉逢觉得这种名字就像酒吧里大跳艳舞的应召女郎一样俗不可耐。
逢也不知道这个早在自己加入之前就有的规矩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制订的,也许只是约定俗成。
毕竟在不少魔法实践者乃至很多迷信的普通人的眼中,真名确实是应该格外保护的东西。
就连兰酉逢自己,也只是用“逢”这个单字当作自己和其他魔法工作者交往时的称呼,并似乎是有意无意地没有说清楚她的“逢”是取自“冯”姓的这个消息乃是谣传。
但名为茶融的青年却十分重视被用作他名字的这两个字,甚至比他原本的真名还要看重。
兰酉逢也对他的名字十分敏感,只是与诸天星辰间闪烁的奥妙无关,是出于更加私人化的原因。
茶融是兰酉逢当前的交往对象。
说起来,逢的这个只比她大一岁的男朋友,作为术者而言,说是她的大前辈一点也不为过。
在这个青年二十年的生命中,至少有四分之三的时间是以术者的身份度过的。
尽管恐怕他本人都对此没有实感
——早在他获得术者的身份之前,他就早已作为一个实践者,在这个世界上无自觉地刻画着被称为“魔法”的痕迹。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毕竟,人类就是这样一个会在无意识间发动不可思议力量的物种。
人类就是这样一群会在口耳相传之中,将古老神秘传承下去的个体。
房屋门上倒贴着的福字,街角阴暗处供奉的米饭,用大红纸包了的压“祟”钱,甚至仅仅是下雨天被疾驰而过的汽车溅了一身泥点的女高中生的咒骂。
这些被视为理所当然而随之忽略的事件,以魔法的视角看待都具有形而上学的意义。
说到底,魔法与非魔法,常世与异界,并不是那么容易区分的东西。
作为当今科学研究最前沿的天文学脱胎自古老的观星术;而在千百年前,医学、化学也不过是草药学和炼金术的一部分罢了。
魔法,并不如大众认知中那般,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屠龙之术。
此岸与他乡的分界线,远比想象中要模糊得多。
作为对这一无可争辩事实的回应,很多学院派的术者,乃至其中踏足神哲学宗教领域的,被称为“法师”的分子,都不得不承认某些对魔法一无所知的,甚至仅仅是有些天赋的人,为饱读典籍的他们的同类。
而茶融,就是这些“有天赋者”的一员。
酉逢转过身,盯着自己恋人的双眸,那双带着初夏的夜晚般清凉感的眼睛。
邪视。
这是寄宿于那双眼瞳中的能力。
只在一瞥之间,就逶迤出游走的毒蛇,
是伊南娜的怒火中烧,是恩里勒之使,
带来爱恋,散播死,
即使是英雄也无人幸免,
纵然是大神也难以逃脱,
视线所及之处,悉皆那招荡的宝石所欲。
“唔……”
男人的眼瞳微微颤动着,
冷汗流了下来,
或许是被逢盯得发毛,他的喉结上下抖动,咽了口口水,不自然地后仰着。
看出了茶融的窘迫,逢成心使坏一样猛地向前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