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一片漆黑,空中弥漫着的尘埃在光线所及的有限范围内飞舞着,昭示着这栋大楼已经许久无人打扫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这里鲜有人光顾。
地面的灰尘上印着一个个某种兽类的足印,清晰地指向着建筑的顶层。
从同一方向,也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敲击声。
——那东西根本就没有打算隐藏。
“我不喜欢这种受人摆布的感觉呢,”凯莉不悦地甩了甩波涛一般的浓密金发,两条修长健美的大腿微微叉开,手刚好落在因此凹陷下去的腰部。
“活像一个细脚伶仃的圆规。”盯着面前的女人,布尔无端地想起这样一句话。
“你意下如何?”
“我嘛……我无论怎样都好,虽然现在就冲上去把那东西揍一顿也不是不行,不过等待增援部队才是最稳妥的抉择吧——反正,”凯莉狡黠地一笑,“我可知道布尔是北京分部出了名的“胆小鬼”哟,你也只会选择第二种方案呗。”
对他们这些整日作战在第一线的人员来说,“胆小”并不完全是个贬义词。
和酒红还有外边那个见习丫头不同,他们的日常事务并非解决问题——安乐椅侦探绝对不是他们的角色,被分配给他们解决的,是从问题中诞生的祸害与制造问题的——“问题”。
没人会要求他们时刻保持着探索的高昂兴致,也没人会希冀他们对事件背后的真相高屋建瓴地发表一些真知灼见,就像没人会在意他们的背后昨日是否又添了新伤,就像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
更多情况下,“胆小”是予以他们未来的求生智慧。
“是吗?”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更显得幽凉:“凯莉斯堪的纳维亚女士原来是这样理解我的啊。”
“那不然呢?”
布尔用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同样漆黑的前方,没有继续深入停下脚步。
“前进。我们必须把那东西杀死在这里。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讨伐这只怪物的。”
“因为那东西已经杀了一个人。”凯莉想当然地答道,布尔习惯卖关子的说话方式令她头疼不已。
“我该庆幸你没有回答因为这么做你才能拿工资吗?”布尔嗤笑一声:“在这具尸体被发现之前,已经有至少三条人命可以确定要算在它的头上。”
“那之前组织为什么视而不见,”女人一边走一边摇了摇头,“不,应该问为什么这次上边那群混蛋动了杀心吗?”
“因为这一次它做得太过分了,”男人的双眼射出阴冷的光,“尸体受到非人的虐待——或者说,受到非人虐待的尸体被发现了,它不光已经越了猎杀的界,还在大开杀戒之后拖泥带水没有处理干净。”
“你是说,那群官老爷不能容忍以虐杀为乐,却可以假装没看到一两条人命的消失。”凯莉顿了一下,吱嘎作响的金属楼梯和沾在靴子上的灰尘令她不爽,但真正让她感到恶心的另有其事:“只要不在他们眼皮底下。”
“这是原因之一。”
“我猜原因之二才是更重要的。”
“你说的没错,”布尔指指四周,“它选错地方安家了。”
“这栋大楼虽然烂尾,却依旧是组织的资产。”
这是真正让“组织”这一庞然巨兽无法容忍的原因。
“是这样啊,这也难怪。”出乎布尔预料地,凯莉的反应居然格外平静。
“这不很好理解吗?自己家的房子随随便便被人霸占不说,还闹出人命,变成凶宅,本来就是废楼这下又要赔不少钱,任谁都会动肝火吧?”
有那么一会儿,男人只是盯着名为凯莉斯堪的纳维亚的女魔术师,一言不发。
“你说得对,”布尔继续向前走去,“毕竟组织是个盈利性机构又不是什么慈善基金会——我听说组织曾经为了钱一手主导了东西罗马的分裂,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我想啊,”凯莉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这对我来说倒是个好消息——至少这说明组织还是很看重它们名下的资产的。如果组织的领导人物都是些视金钱如粪土的角色,他们今天可以放弃一套房产,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放弃一条人命。”凯莉颇有深意地瞥了布尔一眼,故意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谁知道又会是谁的命呢?”
“你会为了组织在每个会计周期为自己计提折旧、把你压缩成一张报表、精准地盘群还能从你身上榨取多少利益而沾沾自喜吗?”
“我不会,但我更讨厌曝尸荒野,一领席子裹尸。”凯莉忽然猛然间停住了,接着,她换了一种无所谓的口气:“咱都别把自己看得太高贵了。说到底你我也不过是大点的小白鼠——我们也只是比较耐用的D级人员罢了。”
她似乎是想说个俏皮话,然而结果却十分尴尬,于是便粗暴而气呼呼地下了结论:“谁也没那么高尚,谁都不干净。”
反而是布尔听不出凯莉这话里又有什么意思。
面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使他的神经骤然发紧。
眼前的少女身材娇小,皱巴巴的运动服上沾满了血污——然而少女的身上却没有任何明显的枪口,步履也并不蹒跚。
显然,她身上的并非是她的血。
漆黑的枪口直指少女的眉心。
少女吓得瑟缩成一团。
“我……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她不是我。”
“等等,”凯莉示意布尔放下枪,“我见过这个女孩儿。”
“你叫罗薇珊,是不是?”
脸色发白的女孩点点头,嘴唇颤抖不止。
“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吧?如果那几条人命是你该背的,姐姐我这里有一针麻醉药,你自己老老实实地打进去,我和旁边这位大叔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如果你不是我们在找的东西,首先你要让开,然后讲清楚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不是!那个东西,她让我来,你们,找她。”
女孩儿显然已经因为极度的恐惧失去了正常语言的能力,她说着转过身,想要给二人指路。
“等一下,恐怕你暂时还说服不了我们。”
女人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下一秒,罗薇珊感觉脖颈处传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同感。
她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脖子,没有想象中温热而粘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