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明默不作声地替沈逍遥上好药,收拾完东西正欲要走,却觉衣袖蓦地一沉。
沈逍遥巴巴地跟他央道:“慕昀兄,你陪陪我好不好?”
“为什么?”方思明不解。
腹部开始阵痛,沈逍遥懊恼地皱起眉,模样看起来有些难为情地:“……我怕黑。”
方思明抬抬下巴,目光瞥向案上那盏烛台:“我把灯留着。”
“人不能也留在这里吗?”
“不准得寸进尺。”
痛楚逐渐扩散,好像有人在他肚子上捅了一刀,扎得胃里寸寸痉挛,沈逍遥受不住地瑟缩起身子,手脚发抖。
察觉他神色不对,方思明:“怎么了?”
沈逍遥蜷缩着,貌似不怎么在意:“没事,老毛病了。”
“我看看。”方思明把上他的脉。
沈逍遥讶异地挑起眉,看起来十分稀奇:“慕昀兄,你还会医术啊?”
不是很想提起这段经历,方思明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他年纪不大,看事却已足够通透。
对朱文圭感念至深是一回事,明晓朱文圭伤他又是另一回事。
他知道朱文圭养他在身边,无非是为了锻得一把锋利的刃、杀人的刀。而他义父的喜怒无常,就像锻刀时淬火,熔流烧得他五内俱焚,冷水浸下来,浇熄仅存的爱与希望,幼年期一颗稚嫩的赤子心就在这样的水深火热里疼得嗞嗞冒烟。
经受千锤万凿,最终百炼成钢。
这些年,他的好义父让他潜入各个门派偷师,前段日子为取得引梦奇术,朱文圭还教他女子仪态,将他扮作女装送入了云梦。
这让本就天生残疾的他更觉耻辱,可无力的是,他始终无法狠下心来恨他。
是朱文圭救下他,是朱文圭给了他遮风掩雨的瓦,若非如此,他方思明连活在这世上的机会都没有,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恨他。
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个话题:“你有胃疾?”
沈逍遥咧咧嘴,想尽力扯出一个笑来。可他脸上隐忍的痕迹很重,笑意都扭曲了,声音攀着些苦涩,微弱地发抖:“我真的没事……”
还在硬撑。
毕竟有那么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要熬,像他这样有人生没人养活的小乞丐会有胃疾,又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沈逍遥蜷着身子,煮熟的河虾一般,姿势狼狈得很。
想是他刚刚晕着错过了晚饭,所以现下才会闹得胃疼,瞧沈逍遥额上冷汗直冒,方思明撤下给他把脉的手:“这样耗着不是办法,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垫垫。”
说完,方思明也不等沈逍遥回应,出门就朝鸣剑堂的方向去了。
沈逍遥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忽然就很想掉泪。
意识模糊,眼睛也是模糊的。
他不是没痛过,以前也痛过很多次。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日子里,他都是硬生生挨过来的,久而久之,隐忍成了一种习惯。
不记得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便是这样一点乍见的关心,就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拥有了说疼的权利。
沈逍遥一手捂着腹部,一只手掩上嘴,自嘲道:“我还真是……”
他想说矫情得要命,却在寂静里轻轻抽噎起来。
方思明回来的时候瞧见沈逍遥两眶殷红,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么没出息?就疼哭了?
男孩子总是要有尊严的。方思明寻思说出来有碍沈逍遥的面子,便没吱声,对沈逍遥两只红兔眼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地从碗里舀了勺白粥,没有感情地开口:“张嘴。”
沈逍遥乖乖咽了下去,觉得味道有点不对,他吸了吸鼻子,闷闷地道:“为什么这粥有点苦?没别的了吗?”
方思明略有不悦:“做什么吃什么,不准挑三拣四。”
他才不会说他只会熬白粥,之前在万圣阁衣食都有人照顾,哪轮得到他这少阁主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