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才脸上浮起一丝异样的神色,淡淡道:“整个青云门中,都是出身正道,真正知晓这些旁门左道的,也只有两人而已。我算是一个,但比起另一人来,却是差了许多,只有那人,才是真正于各种邪法异道杀人之术上集大成者,于魔教过往渊源内里脉络杂学,更是知之甚深。所以,为将来事,我便请了另一个人来教你。”
王宗景抬眼看了看萧逸才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忽地一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把头低下,答应了一声。萧逸才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声调道:“你一定要记住我刚才所说,以太极玄清道紧守心防。这门真法亦有无上神通,乃我们青云门无数神通妙法的根基所在,只要细细参悟,必定受益匪浅。”
王宗景道:“是。”
萧逸才站起身来道:“你身世阅历,在青云别院芸芸弟子中与众不同,性子气度也好,只是我还要送你六字,你且在心中记好。”
王宗景连忙也跟着站起道:“真人请说。”
萧逸才凝视着他道:“慎言,多思,细察。”
王宗景在心中将这六字反复念了一遍,点了点头道:“多谢真人教诲。”
萧逸才转过身子道:“今晚便如此了吧,三日之后你再过来,我看看你修炼得如何,若无事你也回去吧。”
只是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王宗景走动的脚步声,萧逸才略感诧异,转头看去,只见王宗景依然站在原地,正抬眼向他看来,萧逸才皱了皱眉道:“还有何事?”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面上肌肉微微抽曱动了一下,却是道:“真人,请容我先去杀了孙积善。”
萧逸才眉头一挑,却只见王宗景面上有倔强之色,竟似不愿后退,他凝视这少年片刻工夫,却是断然摇头道:“不许。”
王宗景脸上一下子有些涨红,当日在孙家庄里他所受到的刺激极大,直到今日也不能忘却,一时间竟有些忘记面前萧逸才的威严,踏上一步,涩声道:“为什么?”
萧逸才淡淡道:“你心志未坚,修行未成,纵然让你过去,也不过是逞一时血勇之气罢了。何况那孙积善富甲一方,家中也有供奉一二修习道术的方士,所以才能整日作威作福。虽然那些方士也未见得厉害到哪去,但对上你,只怕还是绰绰有余。”
王宗景一时哑然。
萧逸才目光冷了几分,看着他冷冷道:“你想要报仇,想要杀人雪恨,莫非便是只靠这一股血勇莽撞吗?若果然如此,还不如趁早死了,也免得我浪费心血在你身上。”
王宗景默然而立,过了许久,只听萧逸才的声音再度响起道:“将来你若行曱事,最重要便是一个‘忍’字,此事若对你有锥心之痛,大可强忍于心,磨砺心性,忍常人所不可忍之事,方可行大事。”
他转身离去,但声音仍是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五年,五年之内,不许妄动。”
站在原地的王宗景整个身子猛烈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站在树影阴暗处,讷讷而带了几分痛苦失望之意,低声道:“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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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的到来,在九百余人的青云别院中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事实上除了乙道廿三院中的主人,其他庭院中的新弟子多半并不知晓多了这么一个新人。而南山也并非是一个高调的人物,到了青云别院的这几日间,除了与王宗景和阳羽走动几回,说说话外,便差不多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模样。
转眼过了七日,又是小鼎回家的日子。这一日早上小鼎跑了过来,咚咚咚敲开了王宗景的房门,然后笑道:“王大哥,你准备好了吧,今天要跟我回家不?”
王宗景道:“准备好了,我们去外面是吗,谁来接我们啊?”原来,萧逸才已跟王宗景说明教他魔教一些东西的人在大竹峰。
杜小鼎道:“是林叔叔。”
王宗景道:“林叔叔?”他愣了一下。才惊喜道:“是林惊羽前辈吗?”
小鼎道:“是啊!我们走吧!”王宗景大喜,和小鼎及大黄小灰走出了青云别院,果然见一个俊美至极的青年站在别院门口等着他们。
王宗景快步奔了过去,对林惊羽喜道:“前辈你好!”
林惊羽微微一笑道:“你好,以后就由我带你们去大竹峰,走吧!”
王宗景也不傻,瞬间想通了一件事,问道:“前辈你……难道你也知道……”
林惊羽微微点头,挥出一把墨绿色的剑,那剑微带寒气,比普通的三尺宝剑略短半尺,不过由林惊羽放大起来,便足够三人一狗乘坐。
王宗景怔了一下,林惊羽笑道:“走吧!”衣袖一挥,王宗景便感觉身不由己,飞上了那墨绿色仙剑,定睛一看,小鼎小灰大黄都上了仙剑。
苍穹淡蓝,空气凉爽,林惊羽带着王宗景几个便朝大竹峰飞去。
那是一座青翠的山峰,漫山遍野都是极悦目的青绿之色,无数的竹子遍布生长于这座山峰的每个角落,在天地之间绘出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绿色。山峰极阔大,一望无际,高耸入云,同时强劲的罡风吹过,瞬间吹动了漫山竹林,只见从远处的竹林处,忽然起了一道浪头,那是一整片的竹子被大风压低吹拂。
片刻后,风过处,那青翠的波浪沿着山脉,整齐地向同一个方向汹涌倒去,便如大海上刮起的巨浪波涛,汹涌而来。与此同时,无数青竹摇动的声音,化为“哗哗”声响,萦绕耳边,令人心胸为之一阔,在这天地奇景面前,顿觉自身渺小无比。
没有人说什么,但是王宗景在这一刻,几乎是下意识地便知道,这一定便是传说中青云六景中的“竹涛”了。遥望着山脉竹海,只见山风劲吹,一波波一浪浪的竹枝在风中起伏不停,如海潮般永无止歇,这天地之间的神奇造化,让人心阔神怡。
到了大竹峰,林惊羽便让王宗景几个下来,小鼎回去找他娘陆雪琪和他爹杜必书去了,而这天张小凡刚好放假,在大竹峰,林惊羽便带他前去找张小凡。
一路上,王宗景打量着大竹峰的建筑,有一座守静堂,有一排的房屋,他也听说这大竹峰向来人少。
林惊羽没问大竹峰的人张小凡在哪里,不过看这个时辰,应该是在煮饭,他带着王宗景来到厨房,果然在里面。
林惊羽和王宗景到了厨房,张小凡便在那里做饭,他转过头来道:“惊羽,你们来了。”
王宗景叫他也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模样,不过相貌普通多了,放在人群里没人会注意的那种。
林惊羽点点头,对王宗景道:“宗景,这是张小凡前辈。”
王宗景道:“张前辈好!”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了声你好,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宗景后,他忽然温和一笑道:“你会烧火做饭么?”
王宗景登时就是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从小到大,他便是出生于龙湖王家这样的世家,虽然算不了人间极贵,但毕竟也是长房嫡系子弟,从来都是远离烟火庖厨,哪怕是日后被苍松掠至十万大山中的原始森林里困居三年,很多时候他也是干脆茹毛饮血,还真就从来没有干过烧菜做饭的活。
想到面前这个人正在做饭,王宗景一时有些赫然,但不懂终究还是不懂,只得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前辈。”
张小凡却没有在意的意思,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道:“那你们先坐一会儿,我锅里马上就好,你先等我片刻。”
王宗景当然不敢催促,连连点头答应下来,他见林惊羽坐在厨房的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木椅上,冲他道:“坐吧。”
王宗景道:“是,前辈。”这才坐下。
张小凡则又回到灶台边上,掀开锅盖,顿时一股浓烈的香气从咕嘟咕嘟冒泡的锅中飘了出来,他看了两眼,似乎也感觉满意,点了点头,将锅盖放回盖好,又转身走到另一侧的烧火处,随手拿起了四五块竹片送进灶台铁锅下方燃烧的火焰里,看起来要再加一把火了。王宗景这时才注意到,从灶台边上的墙角起,靠墙的一面便是整整齐齐的堆放了许多竹片,每一片看起来都差不多大小,堆放得整整齐齐,而这厨房中烧火所用的柴火,看来便是这些竹片了。
火光熊熊,缠上了新放进去的竹片,张小凡的脸庞也被那片火焰照映得有些微红,他看了一下,随手拿起放在脚边上的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伸进去拨弄了两下,顿时那火苗又旺盛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火光的缘故,王宗景的目光扫过那根烧火棍时,隐约望见那棍头和棍身上有极淡极细的红色细纹,不过那棍子黑乎乎的毫不起眼,怎么看也就是一根平凡无奇的烧火棍而已,所以他也没有多加注意。就这样等候了一会儿,一直在灶台边上沉默不语的张小凡忽然开口道:“小兄弟,你真的想好了吗?”
王宗景没有料到他突然开口问这一句,略吃了一惊,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时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但他终究是明白张小凡话里的所问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他看了看林惊羽,又看了看张小凡的背影,沉声道:“是。”
林惊羽面色淡然,张小凡则没有回头,仍是看着前方灶台里那片熊熊燃烧的火苗,过了一会儿,只听他淡淡地道:“这条路不好走,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尽管之前早已经在脑海中确定心意无数次,但不知为何,王宗景在张小凡面前听到他就这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后,几乎是瞬间心里猛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冲动,想要将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全部推翻,但他终究是心性坚韧的男子,还是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定了定神,低声道:“张前辈,我已经想好了。”
张小凡双眉微扬,站了起来,很奇怪的,明明他看去只是一个温和而平凡的男子,但是着身子甫动之间,王宗景却忽然只觉得一股凌厉的气势猛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犹如铺天盖地的浪潮般涌过,差点令他无法呼吸,竟是无法自控地退了一步。
幸好,下一刻,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便消散而去,张小凡在灶台边沉默的站立了半刻,却是从旁边拿过一个大碗,然后掀开锅盖,用大勺将铁锅中炖煮的大骨捞起,然后将锅中放水,压小火苗,熟练无比的昨晚这一系列动作后,他这才换回转过身来,看着王宗景和林惊羽,点了点头道:“小兄弟,你随我来。”
林惊羽道:“诶,我也去。”张小凡顿了顿,不过没啥反对的。
走出厨房,王宗景跟在林惊羽和张小凡的身后,看着张小凡随手从屋外也是堆得整整齐齐的竹片堆上取过一柄黝黑古旧的柴刀,顺手丢给了王宗景,王宗景一怔接住,入手感觉颇有几分沉重,低头看去,只见刀背厚实,刀刃薄锐,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捏在收心却颇有几分得心应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