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害怕,”身边是汹涌的江水在咆哮,安高黎面色温柔十分温柔,“我不会伤害你。”
在他旁边的小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面容微有哀戚,她抿抿唇,神色恍然之间没有说话,好半晌,她才问,“仙长看起来是个好人,为什么......要向我爹......”她顿了顿,这个字眼让她觉得不堪又伤心,她缓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为什么要买下我呢?”
安高黎哂笑,“当然是和你有缘。”他温和安抚,“你不要想太多了,左右我都不会伤害你,你好好跟在我身边,我会代你的父亲照顾你。”
小女孩苍白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她穿着很朴素的土色短打上衣,深棕色的裤子,扎着马尾辫,但一张脸却是少有的玲珑可爱,她认真看着别人的时候,那双眼睛清粼粼的,仿佛会说话。
“那,仙长可以送我回家吗?我不麻烦仙长照顾的。”
“这不可以呢,”安高黎勉强维持的温和面孔微微色变,他沉着脸,语气却又极力地温和下来,“我到底是和你父亲买了你,你要乖乖跟在我身边,懂吗?”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记住 ωωω.78zω.còм м.⒎8zщ.cóм
小女孩不说话,安高黎又说:“你不必称呼我为仙长,可以叫我安大哥。”
小女孩声音细细的,“安大哥。”
安高黎满意地笑了笑,夸奖她,摸了摸她的头,“真是个好孩子,”他许诺,“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能穿最漂亮的裙子,吃到最好吃的食物,带上最美丽的镯子。你想要什么,就和安大哥说。”
他的话语很轻,在翻滚的浪声中,他的每字每句落在小女孩耳边却是无比清晰:“只要,你乖乖的,不吵不闹。”
“你不说话,就显得这里静了些。”
马罗恍然被惊醒,一时之间还分不清梦里梦外,对来人脱口而出,“安大哥,我不吵的。”
“安大哥?那是谁?”来人一袭落地的白色长袍,神色最是温润,他微微笑着,如清风明月的疏朗,“是做梦了?”
马罗终于回神,看着来人很久,才喃喃着叫他:“青州......”
白青州拂开袖子,在窗边坐下,马罗才不好意思地说,”方才我睡糊涂了,你和我说了什么?”
“我说,你不说话,就显得这里静了些,”白青州认真地看着她,“你说话的时候,感觉这里很有生气。”
马罗被白青州真诚的目光看的很不好意思,她生性就腼腆害羞,她低下头,讷讷半晌才回答,“谢谢你啊。”觉得这样有点傻,她又抬头去看他,发觉对方一直在注视自己。
紧接着马罗就听见白青州在问,“女孩子都是这么容易脸红的吗?”他修长的手指遥遥指着马罗泛红的脸颊,轻轻笑道,“很可爱。”他的目光很清澈,字句温静,窗外的微光落在他面上,他整个人都像是快要羽化般的出尘世外。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犯规的人!
马罗一下子脸红到耳根子去,她磕磕巴巴地小声说:“青州仙长...你真的是!真的是!”她半晌找不到话说,只能懊恼叫道,“我不和你说话了。”
“这可真是我的过错,”白青州伸过手摸了摸她的头,他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就低声哄她,“你不要生气,罗罗。”语气很温柔,低垂的眉眼平和雅致。
她看得发呆,那个时候马罗就在想,如果有哪一天,他要涤荡天下孤魂野鬼,她大概也会心甘情愿地被他杀掉吧。
有时候白青州在看书,马罗不敢打扰他,会躲在门后面偷偷看他,一看就能看上几个时辰,直到腿软了摔在地上,白青州会低笑,走过来把书卷起来轻轻地敲她额头,“怎么不进来?”
马罗看地,羞得不说话。
“下次直接进来吧,”白青州沉吟,“我念给你听?喜欢游记吗?”
“喜欢的。”
她抬眼去看白青州,那人笑意温然,“我没下过清心台,很多事物都不曾见过,我要是哪里念的不好,你要告诉我。”
马罗闻言立刻就说,“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她顿了顿,又很小声地补充,“其实你这里真的很美了。”
白青州真的美过她见过的所有风景。
马罗和白青州在清心台上住了整整两个月,她不知道白青州究竟是怎么看待她这个一时之间过来避难的野鬼,但她知道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她觉得自己太龌龊了,这是不对的。
日日跟在白青州身边,她的道行跟着飞涨,现在身体都已经快凝成实体,她这种鬼,放在外面,那都是不得了的大凶,她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厉害的鬼,应该不会怕寻常的道士了。
该走了。趁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应该走了。
她没敢和白青州打招呼,趁白青州午休的时候,她把同尘印放在白青州经常看书的案台上,然后准备从大殿的侧门出去。经过书房,她想想了想,还是绕进去,拿了纸笔给白青州留了一句话:你是一个好人。
她顿了顿,颤巍巍地又在纸上写:我会想你的。
盯着这一句话许久,马罗脸色通红地把纸揉皱了,扔在一旁纸篓子里。
啊,这句话太直白了吧,给仙长困扰就不好了。但是她真的会很想他啊。
马罗很纠结,又写了一句:我会记着你的。
这没什么区别吧,她不舍地把纸再次揉皱了扔在纸篓里,撑着下巴,她发呆,然后在纸上写:我喜欢你。
看清楚自己写了什么之后,她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动物,立刻拿着笔涂掉这行字,然后小声嘟哝骂自己,“狼心狗肺臭罗罗你不要越写越过分啊!那可是,对你最好的仙长大人!”
她最后在纸上写:你是一个好人,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中规中矩,不出错,就这个了吧。马罗小心翼翼地等墨干了之后,把纸压在青绿色镇纸下面,待离开之时,又想不过意,弯腰去翻纸篓子,想把之前写废的纸团子找出来。
虽然知道白青州不会去翻纸篓子里的东西,但是、万一呢?怕自己找错,她还特意把揉皱的团子拉扯开来,确定一下里面写的什么字。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古怪,她永远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从一个满是废纸的纸篓子里面,翻出一张令她心神俱碎的字条来--
马罗,时十二,随掌门收养;时十四,嫁予秦员外秦冬为妻;时十六,□□内宅,七出下堂,后自尽于秦家外宅。
这张纸条的内容让她感到恐慌且无措。不是这样的。马罗很想跑过去和白青州说不是这样的,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她是一个好姑娘。但是话到嘴边她张着口,发着冷,无话可说。她能说些什么?她是一个连记忆都缺失的孤魂野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