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宅子经历的事情,施晓梅无法想象,也忘记不了,原来在二境的穷富差距也如此大,人们为了自己的身后事倾尽一生所得,为了有机会转世,为了自己的孩子能转世到三境,他们……
这家人的男主人叫黄浩,原本是个诗人,很受城里贵妇跟名门闺秀的喜爱,他也很擅长写那些男男女女酸甜暧昧的东西,他祖上四代都没有过肉胎上三境的机会,其实算是个寒门,在二境社会里,家里若是没有个三境转世的祖上,在任何行当里都没法挤进核心圈子。
接受的教育和社会地位自然也是末流。
本来他爹有机会买个三境的肉胎身,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家境,身体还有点不好,但毕竟去了三境再回来就有机会进无梦界门,要是功德大那以后家族就兴旺起来了,也可以给呆在二境的子孙带来福祉和身份。
那年黄浩十岁,生了一场大病,若是他爹把钱买了肉胎身,黄浩就没钱治病了也活不成了。
最后眼看黄浩已经快要不行了,他爹跟他娘一商量,就把肉胎身的钱都请了圣女给黄浩看病了。
黄浩的病后来慢慢好起来了,但他爹和他娘没两年却都染病去世了,他靠着给父亲一个开私塾的好友陈伯伯家帮工,一路艰辛的成长起来,陈伯伯家曾有过一个转世三境的先祖,但却没有寿终正寝,在动乱中战死了。可也算中规中矩,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因为保家卫国有英灵功德,死后在二境进了无梦界门,居然给子孙争得了一个转世三境的造化肉身,这造化肉身就是没有明确哪一代的人可以用,但家族中有人在二境中若是有机会买到肉胎身,可以一次得到两个肉胎身,意思就是三境的怀孕母亲,怀的是对双胞胎。
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老陈家还没有哪一代够钱买到肉胎身,那个造化名额也就还没用上,可见想去三境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黄浩在困境中最后总算长大成人了,期间的艰辛就不说了,等到陈伯伯家的三儿子陈玉良在梦尸城当了个官,他在家跟黄浩关系还算不错,就给他谋了个差事,负责给那些舞文弄墨的人安排城里的茶秀。
这茶秀,其实就是给那些有钱有权家的阔太太大小姐们,读个诗讲个历史典故解个闷,黄浩见有几个文人,凭着受到几个贵妇的帮衬,居然在城里置办了宅子还有几亩良田,把父母也接到了城里。这让黄浩羡慕坏了,这几个人祖上也没有去三境的人,但按这么下去很有可能把身后去三境的大事给解决了。
黄浩也动起了心思,他从小遍尝人间冷暖受同龄人的欺负,心智成熟的早,比起来那些只会千篇一律摆样子的诗人骚客要更有心机,加上手里可以掌握售卖门票的那点权利,他琢磨再三选了两个目标,一个是在竞技场贩卖奴隶的李姓家闺女,一个是做丝绸生意的小老婆钱氏。这两个人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喜欢的书生,那人姓庞名陆,倒是有几分才情。
每次逢他的茶秀,这两个女人倒是舍得买些贵的离谱的茶品,并点名庞陆专门给她俩吟诗作对。
一日,庞陆新作了一七言绝句,打算在下午的茶秀上好好卖弄一番,他看上了城郊的一个宅子,虽然不在城内但占地不小且门前有一小河,据说风水上乘,可这个宅子即使在城外可也是一大笔钱,庞陆打算今日借着这首新词,讨好一下这两个金客,看看能不能把定金钱凑齐。
一切按着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茶秀的观风台上,庞陆一身青衣手拿一柄白面折扇,这观风台,是请了城里最好的工匠建成,那工匠名常自裕禄,他设计的这个观风台有两个奇巧之处,一是这亭子的六个角设计了回声梁,在庭中讲话声音,的确成了余音绕梁的效果,二是亭子的南侧有一块白色的幕布屏风,在下午时分光线照在屏风上,白色的幕布又柔和的折射出光线,让庭中之人更显俊秀。
这庞陆找到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位置,将自己引以为傲的侧脸对着台下,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对亭下的古筝乐师使了个眼色。在一声如同扣在心弦上的音律下,他一抖袖口向前迈出一步,郎声吟道:
白城御风自倾国,已上九天揽星河。
这两句正是说“梦尸城”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古筝的乐律也提高了一些。
正当庞陆要一个半转身读下去的时候,又有一个声音从亭下传来。
日照云开天似火,水映平来乘光华。
又爱城北山楼夜,半掩其色月如钩。
这两句正是台下的人读的,那人就是黄浩,台上的庞陆一下愣在当场,因为黄浩读的内容正是他接下来要吟诵的内容,这两句诗词中隐喻了他那两个金客,一个如水中云彩的颜色,一个如城北望月楼中看到的月华。
没等庞陆反应过来,黄浩大喝了一声,庞陆孺子怎可盗我新词。台下看秀的一众莺莺燕燕顿时变成了一千只鸭子……乱作一团。
这种事情偶尔会出现,就是谁借用了谁诗词的内容,但一般都会提到这是谁做的诗,若是借用了别人的诗词还没提到诗词的主人,这在公开场合中是很忌讳的,若是还把诗词说成是自己的,那几乎就别想在圈里混了,下面有几个面如圆盆身如水桶的女人,指手画脚的嚷嚷起来,原来这几个女人是之前追捧过庞陆,花了不少钱却因为李姓和钱氏两个女人又有姿色又阔绰,这庞陆就不再周旋在她们几个身上了。
这几个女人自然心怀不满,私下找了庞陆几次,都被他推脱不见,她们几个怒火中烧正要找庞陆的麻烦,今天这事正是天赐良机。
其中一个最胖的女人手指着庞陆骂道:
庞陆,原来你只是盗用他人词文的假诗人,还装模作样地在这骗人,我们姐妹几个为你花了这么多钱财,原来只是受了你的哄骗,今天你被人抓住现场,还不把我们的钱物退回来,她声音又尖又高,整个场地都能听见。
庞陆又气又急指着黄浩大骂,姓黄的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怎要如此陷害我,这首词你如何会,这明明是我做的,你如何得知的?
看着台下连成一片,很多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自己的那两个金客也目露鄙夷,心中又急又气,从观风台上跳下来冲着黄浩扑了过去,此时庞陆目眦欲裂面目狰狞,哪还有刚在台上的潇洒俊朗的外表,黄浩不慌不忙朝观众群里快步走去。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说,庞陆你怎得如此不堪,盗用我的诗词也罢,现在还一副恶人模样,枉费了钱李二位佳人的厚爱,真真是斯文败类,他的这两句话,恰好就是在这两个女人近前说的,声音虽不大,但刚刚好她们俩能听到。而此时黄浩早已经安排手下两个出票的伙计,拦住了庞陆,那两人一边抱住他一边大声劝解道:
庞先生,你盗用黄先生的诗词在先,现在又要追打他实在万万不该,你这样子,咱们茶楼的这些佳人谁会还看得上你的风骨,莫再吵闹影响生意。
庞陆已经因为愤怒失去了理智,听两个伙计还把自己说的如此不堪,一怒之下竟咬向一个人的手臂,那个伙计吃痛扭头看了一眼黄浩那边,看到黄浩隐秘的神色马上会意,一转头扯下庞陆的头巾,一张口也咬住他的手臂。
不一会庞陆披头散发,脸上被打的一块块的乌青,嘴角还留着血迹,应该是那个伙计手臂上的血,自己的脖子处也流着斑斑血迹,看着如同厉鬼一般。
茶楼里顿时混乱一片,离他们近的女人尖叫着往出口跑去,她们踉踉跄跄一跑,顿时更多人也都朝着门口涌去,而这么多的人又都是些女眷,混乱中桌椅茶盘被推翻打碎一地,不少人就被绊倒在地上,而这其中就有李,钱二人。
黄浩就在等这个机会,他几步赶到用身体挡住后面的人,大声招呼她们两个快些起身,免得被后面的人踩踏,那两人慌乱中连滚带爬的起来,不由自主的随着人流被推往了门口,临走之际,还不断的回头张望着看向黄浩,但人群众多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也不知道是被后面人推倒了,还是混在人群中看不见了。
两日后,钱李二人定下心神,便差家丁带着礼物前来问候黄浩,却得知那日黄浩为保护她二人,被推到在地遭人踩踏身受重伤正在家调养。
钱李二人大为感动,再次亲自登门探望黄浩。
其实黄浩根本就没有伤的那么严重,这是他安排伙计为他讨要人情。并且串通众人报了官,结果庞陆因为这次事件让茶楼损失严重,不但被老板赶出茶楼,还被关押起来打了一顿板子。
本来庞陆在茶秀行当里也算有些声望,黄浩跟他差了很多,但此事一出,他再难在圈里混下去了,而那黄浩的声誉则如日中天,那首词更是家喻户晓。
白城御风自倾国,已上九天揽星河。
日照云开天似火,水映平来乘光华。
又爱城北山楼夜,半掩其色月如钩。
水月镜花若佳人,会隐其名入红尘。
他给这首词起了一个只有两人能看懂的名字“潜龙有礼”很多人都问他怎么叫这个名字,寓意为何?
黄浩只是高深莫测的一笑并不回答,而那钱李二人也是听了很多诗词的作品,这首诗中的“潜和礼”不正是谐音的钱李二字吗?再加上黄浩不顾危险,给她们俩争取了爬起来免受踩踏的恩情,这两人除了感激更是欣赏他的才华和人品,加上那庞陆已经身败名裂了,现在也缺一个心头好填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