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天空又阴沉着下起梅时雨水，叶玄卿为程容玉撑着竹伞，顺着行人不多却精怪徒增的坊间大道，走到了妖市。

    人市、妖市、鬼市分别在三个坊，若非特殊节日，并不会同时开张，人市在归安城中央，妖市在南部，鬼市在东部，三个坊为了避免异类恶意闯入都设置了特殊的结界。

    妖市设有灵犀门分别在四个方位，凡是想进入妖市做生意者第一个考验就是要经过它，没有一定修为和纯澈的灵力是会被拒之门外。

    此时临近开市，灵犀门前的精怪已经是排起长队，叶氏的子弟在四周谨慎巡视。

    程容玉看到一只细手的松鼠精背着满满的背囊翘着长长的棕色尾巴从他和叶玄卿中间一跃而出，冲进了队伍里。

    叶玄卿眉目清朗，持着伞笑问道：“真人可曾来过这里？”

    “二十多年前，曾慕名而来，在这里攒了不少盘缠。”

    “看来真人算是故地重游了。”

    “是啊。”

    程容玉回想起什么，向叶玄卿莞尔笑道：“我少时眼界狭窄，跟同门在归安城见到普通人跟精怪做买卖，一度觉得荒诞异端，但多年以后离家流浪了十几年，才明白万物共生，众生平等的难得。”

    叶氏能在重重风险和阻挠下建立出如此规模的妖市历经百年不倒，恐怕也不止是眼界高远这么简单。

    叶玄卿道：“我的曾祖母就有一半妖族的血统，过去精怪因不通情理被滥杀的事情数不胜数，族中认为堵不如疏，于是呕心沥血，对精怪进行筛选，然后聚集起来进行教化，才慢慢开启了这条漫长的融合之路。”

    程容玉好像回想起一个遥远的声音。

    “人中会有穷凶极恶之徒，精怪中肯定也存敦厚善良如云生者，可惜知道这个道理的人很多，毫无芥蒂接受的人太少。”季承平手持书卷在桌前幽幽叹道。

    一旁稚气未脱的程容玉似懂非懂的望着季承平，虽然他没听懂多少，但不想被季承平看出来。

    季承平搁下书，对程容玉温柔一笑：“如此看来，归安城如今的开明着实珍贵。”

    程容玉点点头。

    季承平忽然想到什么，漆黑的眸子仿佛又星光掠过，他从椅子里弹起，拍着程容玉的肩膀激动道：“将来有机会，我们带云生一起去归安城，这样他就可以有个自己安定的家……”

    雨声泠泠，灰蒙蒙的景色一点点碾碎揉进了前尘旧梦，再回望，旧人已经不在。

    叶玄卿看着程容玉愣神半晌，开口小心问道：“真人可愿一直留在这里？”

    程容玉恍惚回神，神色清明后，淡笑着摆摆手道：“我狂妄惯了，可不习惯这里按部就班的束缚，能游遍这天下的大好河川足矣。”

    他们错开灵犀门，找到了叶氏的隐秘据点——可通过咒语连送到妖市的任意方位。

    叶玄卿在据点画出咒语，二人眨眼间就站在了一家热闹的路边酒肆前。

    四周不断有形形色色的人走来，他们衣冠楚楚，分不出是人还是精怪，他们排着队掀开酒肆的门帘，走到一团漆黑的漩涡前骤然消失。

    程容玉身前是一位周身萦绕海带汤气息又行动迟缓的老伯，程容玉猜他可能是只海龟。

    看着这熟悉的酒肆门头，他挠挠脸颊，心想：“没这么巧的吧。”

    叶玄卿发觉程容玉的犹豫，站在程容玉后面问道：“真人曾来过这家酒肆？”

    “唔……是来过。”

    “我倒是第一次来这里。”

    叶玄卿的眉眼很清秀，他笑的时候总是让人感受到如沐辰光的柔情，平时的刻板和淡漠此时也消融了不少。

    他又缓缓向程容玉解释道：“我在方丈岛就听闻这家酒肆出过一个舞剑厉害的少年，少年在这里以舞剑为生，酒肆也因此名噪一时。

    可惜少年很多年前就离开了酒肆，好像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音信，不过仍然有不少人来这里碰运气，不知我们这次能不能遇到他，当然听说这里的老板娘也是出了名的漂亮。”

    程容玉内心有些赧然，“这名声都传到方丈岛了啊……”

    “是啊，真人的剑术也是一绝，见到那人也会想切磋一下吧。”

    “大……大概吧。”

    这时，叶玄卿将伞收进袖中乾坤，走到程容玉前面自然的牵过他的手，掀起门帘，“到我们了。”

    程容玉还没回神，黑色的漩涡将他们一同吸了进去。

    在漩涡里程容玉挣脱叶玄卿的手，刹那间，欢笑声和乐音传来，他再举目时，就看到他阔别二十多年的场面——妖姬酒肆。